第四章 粗豪識盡愁滋味 坎坷至為江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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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漢的行徑!” 大約是剛才一陣劇鬥,力氣使得過分了,痨病鬼小叫花彎了腰,又咳嗽了好半天,韋小寶心道:“小王八蛋,你咳死了才好呢,也解了老子的心頭之恨。

    ”又想道:“可也不能咳嗽死了,你立馬死了,将老子弄成這樣一根假木樁立在這裡,可也沒有甚麼昧道。

    ” 瘩病鬼小叫花并沒有咳死,自己捂着胸口又揉了一會兒,順手将神龍鞭把中自韋小寶的手裡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把抓住他的後心穴道,道:“走罷,咱們去見你的姘頭去罷。

    ” 韋小寶一時弄得糊塗了:“姘頭,誰是老子的姘頭啊? 老子原先倒是不太正經,可是娶了七個如花似玉、落魚沉雁的老婆之後,卻是從來也沒有想過姘頭的事啊。

    ” 忽然他想到痨病鬼小叫花所說的“姘頭”,定然是屋子裡的那個又老又醜、刁鑽古怪的惡婆婆,不由得大怒,在心裡罵道:“你奶奶個雄!你教老子做那惡婆婆的野老公麼?老子沒胃口!若是你痨病鬼小叫花的奶奶媽媽、姊姊妹妹求上門來,看在你點了老子這許多穴道的份兒上,或許勉為其難,馬馬虎虎,将将就就,弄她三個五個、十個八個姘頭,倒是可以商量的。

    ” 痨病鬼小叫花忽然探出食指,道:“你這人太過不老實,眼睛一骨碌一個壞念頭。

    這雙賊兮兮的招子我可是不大喜歡。

    咱們索性廢了它罷。

    ” 韋小寶吓得趕緊閉上了眼睛。

     痨病鬼小叫花抓住了韋小寶背心穴道,竟象拿一件小小玩具,韋小寶便雙腳離地,身不由己地随着他走向惡婆婆的客房。

     “砰”的一聲,韋小寶的身子撞擊在門上,頭撞得生疼,也被撞開了。

    韋小寶這才敢睜開眼,一看,老婆子又如昨天夜裡一樣,裸露着雙肩,露出與她的年紀極不相稱的雪白肌膚。

     不同的是,昨夜她一隻肩頭伏着的是毒蜘蛛,一隻肩頭伏着的是毒蠍子。

    眼下,一隻肩頭伏着一隻醜陋不堪的癞蛤蟆,一隻肩頭伏着一條幽綠人的小蛇。

     顯見已是到了性命交關的緊要時刻了,老婆子并不擡頭,面色凝重,微閉雙目,屏息運氣。

    蛤蟆與青蛇的肚子,也微微鼓起。

     痨病鬼小叫花手中緊緊地握着神龍鞭,躲在韋小寶的身後,探出頭去,柔聲道:“小師妹,你好麼?” 韋小寶心道:“小師妹?誰是小師妹?”稍一琢磨,便也明白了。

    原先他聽老叫花叫痨病鬼小叫花一口一個“師叔”,倒不覺得多少可笑,這會卻險些笑出聲來:“一個痨病鬼小叫花,叫一個窮兇極惡的老婆子小師妹,這丐幫的行事,真正也亂七八糟地可以了。

    ” 痨病鬼小叫花神龍鞭在手,又将“小師妹”的“情郎” 抓住了作為擋箭牌,并且“小師妹”還在煉藥的緊要關頭,稍有不慎,便導緻走火人魔,輕則殘廢,重則有性命之憂,情形兇險之極。

     無論怎麼說,痨病鬼小叫花都是勝算。

    然而他還是不敢托大,提着韋小寶背心穴道,一步一步地娜向老婆子。

     口裡說着鬧話,以擾亂老婆子的心神,道:“小師妹,其實咱們丐幫的二十一招神龍鞭,本已天下無敵,何必枉費心神,去練甚麼無毒功呢……” 韋小寶心道:“小王八蛋不懂裝懂,惡婆婆明明是給老于煉制琵琶毒的解藥,甚麼無毒功了?” 老婆子依然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韋小寶卻看到她額上的青筋隐隐顯露,當是内心異常焦急。

    又見那青蛇、蛤蟆各自将信子、舌頭更緊地盯在老婆子的肌膚上,肚子也急速地膨脹起來。

     韋小寶不懂得這門奇異功法,痨病鬼小叫花卻是極為明白其中的關竅,知道“小師妹” 是在危急時刻,以内力催動心脈,加快血液的通行,使得琵琶骨上的兩隻毒物盡快服食飽了。

    然後她以掌中火硝化了它,通通吸進經脈,那時候,不要說神龍鞭,便是普天之下的武功加起來,隻怕也極難找到“小師妹”的對手了。

     心念至此,痨病鬼小叫花再不含糊,側着身子,以韋小寶作為掩護,神龍鞭如靈蛇吐信,不是襲擊老婆子,而是襲向她肩頭琵琶骨上的青蛇和蛤蟆。

     别看他又瘦又小,武功卻是臻于化境。

    出手之際,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就見那青蛇與蛤蟆似乎被人輕輕扔出一般,竟然向着他自己飛了過來。

     痨病小叫花大喜,從韋小寶的身後搶出,去空中接那青蛇與蛤蟆,邊狂喜地叫道:“我有兩神啦,我有兩……” 叫着叫着,就見老婆子衣袖一揚,痨病鬼小叫花最後那個“神”字沒有來得及出口,就慢慢地癱倒在地,眼睛睜得大大的,瞬間失去了光澤——徑自倒地死了。

     老婆于的衣袖沒有落下,輕輕卷向“兩神”——青蛇與蛤蟆。

    幾乎就在“兩神”即将落地的刹那間,便被老婆子的衣袖托住,又輕輕地送回了肩頭。

    所有這些動作,都是在瞬間完成,快疾得如同甚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韋小寶看得呆了,突然蹦了起來,喊道:“好!好…… 咦,我的啞穴被小王八蛋點了,膻中穴、命門穴,還有他媽的十七二十八處穴道都被小王八蛋點了,弄得老子人不能動,話不能說,成了一段木頭。

    沒過了五時三刻,老子人也能動了,話也能說了。

    小烏龜,小兒子,小王八,你小人家點穴的本事不算低,可總也比不上老子解穴的功夫。

    老子解穴的功夫天下第一。

    ” 他隻顧自吹自擂,一低頭,忽然發覺自己的衣衫上插了十餘口毒針,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心下駭然,忖道:“惡婆婆,老子若不是寶衣護體,你的喪門毒針,豈不是要了老子的命麼?” 韋小寶低頭又一看痨病鬼小叫花,見他眉心隻插了一根毒針,卻是臉色紫黑,頃刻間斃命了。

    韋小寶一琢磨便已明白其理:老婆子射向痨病鬼小叫花的是要他的命的,而射向自己的則是幫自己解開穴道而已。

     韋小寶不再吹噓自己的“解穴功夫”如何高強了,蹲下身子,帶着哭聲數落道:“小烏龜啊,小王八啊,你怎麼走得這麼急啊!你在閻王殿上見了老烏龜、老王八啊,見了中烏龜、中王八啊,一定向他問個好啊……” 一邊偷眼望了老婆子,見她微閉雙目,一門心思隻顧練自己的功。

    (韋小寶已然明白,痨病鬼小叫花臨死時說的話定然沒錯兒,惡婆婆哪裡是給自己煉制甚麼解藥?定準是修習那“無毒功”的邪門功法)韋小寶心中恨道:“丐幫沒有一個好東西!你看咱們天地會,隻靠本身武功行走江湖。

    哪裡象他們,練習甚麼無毒功?這不是入了邪魔外道了麼? 又想想自己,除了滑頭,哪一門功夫也沒有,不是一樣的做天地會堂堂香主?這樣便不想下去了,巳然“哭”廠起來:“你們三個烏龜、兒子、王八蛋啊,去了陰曹地府可不要怪婆婆啊……” 亂七八糟地胡說八道,卻趁着老婆子專心練功,悄悄地将痨病鬼小叫花手上的寶貝手套脫了下來。

    那手套簿如蟬翼,又呈肉色,戴在痨病鬼小叫花的手上,不是韋小寶這等細心的人根本無法發覺。

     韋小寶悄悄地将手套塞進懷裡。

    無法掩飾内心的高興:“老子有了刀槍不入的寶衣,再有了百毒不浸的寶貝手套,不怕天地會使刀來砍,也不怕丐幫使毒來藥,老子可是貨真價實的武功天下第一了。

    ” 韋小寶得意之極,又将神龍鞭取起,“哭”道:“烏龜、兒子、王八蛋啊,你們家裡還有三個八十、九十、一百歲的老娘啊,你們怎麼甩手就走了啊……” 忽聽得一聲嬌笑,一個女子不知甚麼時候也不知從哪裡進了室内,道:“姓韋的,三個死鬼是你的甚麼人,你哭得這等傷心?”韋小寶不禁大喜過望,站起身來,道:“雯兒姑娘,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江甯織造曹寅府上,那侍候曹雪芹的美貌丫頭雯兒。

     雯兒一怔,随即明白了甚麼,笑道:“雯兒?你倒是多情種子,對雯兒記接得緊,是麼?”她的一颦一笑,顧盼生輝,自是與在曹府時那柔順大不相同。

    韋小寶生來輕浮,見了美貌的姑娘便骨頭酥了,美貌姑娘若是說了一句好話,他便連姓甚麼也能忘了。

    當下也嘻嘻笑道:“你這等花容月貌,落魚沉雁,哪個男人的魂兒不被你勾去,那不是瞎了眼睛,全無心肝麼?” 室内發生的一切,還有韋小寶與雯兒的對話,老婆子似乎都一無所知,她隻顧練無毒功。

    雙肩琵琶骨上的青蛇與蛤蟆,肚子已鼓脹得厲害,似乎随時都能爆裂。

    雯兒忽然轉向老婆子,柔聲道:”小妹,你聽一聽,韋相公何等鐘情?有這一個妙人兒相伴,花前月下,雙宿雙飛,何等的逍遙自在?何必自讨苦吃,修習甚麼無毒功?” 韋小寶肚子裡沒有墨水,但“雙宿雙飛”、“逍遙自在” 甚麼的他倒是明白,頓時手舞足蹈,道:“是啊是啊,這無毒功說得好聽,無毒甚麼的。

    我看毒性大得緊,又極兇險不過的,不練也罷。

    ” 雯幾笑道:“你聽聽,小妹,人家對你可有多挂心!你何必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心意呢?” 韋小寶聽着這話音大是不對,忙對雯兒說道:“我說的話,是給雯兒說的,可與婆婆沒甚麼相幹,你可不要弄得左了。

    ” 雯兒聽了,“格格”嬌笑起來。

    韋小寶抓了抓頭皮,道:“我可是越來越糊塗了,雯兒姑娘,這婆婆是你的甚麼妹子?丐幫的行事太也古怪,爺爺做了孫子,婆婆又去做妹子,這輩份太也亂套了。

    ” 就在這時,那青蛇、蛤蟆大約吸飽了老婆子的鮮血,忽然自她的肩頭跌落下來。

    老婆子伸出雙手,便去接這“二神”。

     雯兒忽然身形暴起,如乳燕淩空,美妙之極,卻也淩厲之極,襲向老婆子。

    老婆子衣袖微動,一股内力激蕩,将“二神”抛向空中,随即雙掌齊出,擊向雯兒。

     雯兒笑道:“我偏不與你動手。

    ”身子倏地騰空,去劫“二神”,老婆子因坐着練功,身子飛不起來,卻“呼”地一聲,衣袖卷起勁風,射出十餘口“五毒針”。

    雯兒身在空中,無法閃避,卻嬌笑道:“年餘不見,小妹的武功果然精進了不少。

    ”隻見她渾身真力将衣衫鼓脹得如風帆,十餘口“五毒針”盡數撤落在地。

     就這麼緩了一緩,“二神”已然落了下來。

    老婆子又伸手去接,颠毫之際,雯兒也自空中落下,伸手将“二神”抄了過去。

     雯兒對着老婆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