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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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惡狠狠地說:“甭提他!”張順說:“你恨他?”我說:“恨哩!”張順說:“他不恨你,你倒恨他了?”我說:“他恨我咋的?”張順說:“你惦記人家白雪麼!”我嗚嗚地哭起來。

    張順說:“引生引生,你狗日的醉了?”我說:“我沒醉,你再拿一瓶喝了也不醉。

    ”我趴在桌上吮灑在桌面上的酒,張順竟把酒往桌面上倒着讓我吮,他說:“引生引生,你就那麼愛白雪呀?”我說:“你在哪兒還見過比白雪好的女人?你說她臉白不白?眼睛大不大?腰細不細?她能唱戲,她說話也好聽,她笑起來牙那麼白。

    她咋那麼幹淨,我覺得她都不放屁的!”張順嘎嘎嘎地笑起來。

    我生了氣,說:“你笑啥的?”張順說:“白雪再好,那是人家的媳婦,你說這樣的話多虧在我這兒說,要是被别人聽到,肯定扇你嘴巴的!”我說:“我就愛啦,我還要說:我就愛白雪!我就愛白雪!”張順說:“我有個法兒,你就不害相思啦。

    ”我說:“我不聽!我不聽!”張順說:“你狗日的醉了!”張順說我醉了,我沒有醉,他倒是從桌面上不見了,我往桌子下一看,他趴在那裡不動了。

     第二天早晨,我醒來時也是睡在桌子底下的,張順還沒有醒,來運開始睜了眼。

    它滿臉都是我和張順吐的髒物。

    我說:“來運,你是吃了我們吐的東西也醉了的嗎?”我和來運又抱着哭。

     就在我和來運醉倒在供銷社的時候,夏風并沒有在清風街多呆。

    他詢問夏天義村裡怎麼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夏天義卻回避了,隻怨怪說你爹動手術你怎麼沒回來?夏風說:“我哪裡知道呀,昨天晚上白雪才給我打了電話,她也太不像話了,啥事都瞞我!”夏天義說:“你也别怪她,你爹一住院,她帶個娃,上上下下跑着,也夠勞累的了,你沒見她瘦成啥樣了?”夏風就不再言語。

    夏天義說:“你還沒吃飯吧,讓你二嬸給你做些吃喝?”二嬸從炕上就往下溜。

    夏風趕緊擋了,說一下車碰着鄉長,在萬寶酒樓上吃了。

    夏天義說:“我明白了,我說你竹青嫂子咋那麼快就回來了?夏風,夏家就出了你這一個,你在省城是忙,可得常常回來才是。

    ”夏風掏了二百元錢放在炕邊,說:“伯,我回來急,也沒給你買什麼東西,這點錢你就拿着去街上買個零嘴吧。

    ”夏天義也不推辭,說:“你還要給我錢呀!也不虧我疼過你,你上次給我買的卷煙我還沒舍得吃哩,你看你看。

    ”夏風看見炕頭牆上的木闆架上放着一包雪茄。

    夏天義就把二百元交給了啞巴,說:“把一百元還給趙宏聲,用這一百元明日去買些鐵絲,知道不,買擡石頭的粗鐵絲!” 夏風從夏天義家出來,并沒再回他家,直接往公路上擋過路夜車要到縣城。

    但夏風沒想到的是,去公路的三岔路口上,白雪和竹青已經在那裡了。

    竹青正高聲地和俊奇說話:“竹青,你回來啦?”“回來啦!”“回來沒事吧?”“回來會有啥事?”回頭看見了夏風,說:“我兄弟能行得很麼!”夏風說:“我哪有嫂子能行,要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你肯定當個造反派頭兒!”竹青說:“你怎麼不說在解放前我就是劉胡蘭?!”從懷裡掏出了煙盒,抽一根遞給夏風,說:“我在你家等你,白雪說你肯定從你二伯家出來就要到公路上擋車去縣城呀,果真是這樣,白雪是你肚裡的蛔蟲啦!”夏風看了一眼白雪,說:“我還以為我爹出院了在家裡……我得去醫院呀!”竹青說:“這個時候了,路上哪能擋了車!白雪把俊奇叫來,讓俊奇騎摩托帶你。

    ”夏風就說:“俊奇哥,那得謝謝你呀!”俊奇說:“有啥謝的?以後我還可以給人吹噓夏風坐過我的摩托哩!”白雪笑了一下,但沒有聲音。

    竹青說:“俊奇,你把車子推過來檢查檢查。

    人家兩個還沒多說話,咱給人家也騰出些時間麼,沒眼色!”兩個人轉身往旁邊走,白雪卻将孩子塞在她懷裡,說:“我們有啥說的!”竹青又将孩子塞給夏風,說:“快把你娃抱抱!”夏風抱住了,孩子卻哇哇地哭,手腳亂蹬打,折騰得夏風不知所措。

    白雪又從夏風懷裡抱回了孩子,說:“你們走吧,霧大,路上一定要小心!”夏風尴尬地立在那裡,然後坐上了摩托後座,摩托車駛走了。

     那時候,地上的霧流動起來,誰家的雞開始叫鳴。

    摩托車和摩托車上的人漸漸地淡去,白雪一顆眼淚咕噜噜滾下來。

    滾下來了,眼裡臉上毫無痕迹,隻是輕輕落在孩子的小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