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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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巧鬧了萬寶酒樓,消息不免在清風街傳出,可是第二天,麻巧卻再次來到萬寶酒樓,當着衆人的面,說她錯怪了君亭,也錯怪了萬寶酒樓上那個服務員,而且道歉。

    這絕對是君亭導演的。

    如果君亭壓根不理會,别人倒認作是麻巧生事,而麻巧不是順毛能撲索的人,她這麼表演,就欲蓋彌彰了。

    但是,這種表演不管多麼拙劣,你得佩服君亭畢竟是制服了麻巧,清風街又有幾個男人是制服住老婆的主兒呢?我好事,曾經去君亭家和夏天智家的周圍偷偷觀察。

    我發現了君亭從那以後是每天都按時回家吃飯和夜裡回去睡覺的,而夏天智也在他家院子裡大罵過夏雨,不久,萬寶酒樓上的那個女服務員就再不見了。

    那個女服務員一走,三踅好久一段不去萬寶酒樓了,丁霸槽從北塬上采購了五條幹驢鞭,用燒開的淘米水泡了,對三踅說:“你不來吃錢錢肉呀,厲害得很,才泡了半個小時,就在盆子裡栽起來了!”三踅說:“我已經上火了,還讓再流鼻血呀?!”倒是坐在萬寶酒樓前讓剃頭匠剃光頭,拿了炭塊在牆上寫:“你可以喝醉,你可以泡妹,但你必須每天回家陪我睡,如果你不陪我睡,哼,老娘就打斷你的第三條腿,讓它永遠萎靡不振!”夏雨知道三踅這話指的誰,用瓦片把字刮了。

     清風街好長好長的時間裡再沒有新聞了,這讓我覺得日子過得沒意思。

    每日從七裡溝回來,在街上走過,王嬸還是坐在門道裡的織布機上織布,鐵匠鋪已經關門,染坊裡的叫驢叫喚上幾聲再不叫喚,供銷社的張順竟趴在櫃台上打起盹兒了。

    我一拍櫃台,他醒了,說:“啊,買啥呀?”我說:“沒啥事吧?”張順說:“進了一罐酒精,陳亮來吸過導管了。

    ”我罵了一句:“誰稀罕喝你酒精呀?!”回去睡覺。

    枕着的那塊磚,把頭都枕扁了,就是睡不着,便坐起來想白雪。

    我很想白雪。

    想得在街巷裡轉,就看見了陳星挑着一擔蘋果從果園裡回來,擔子頭上别着一束月季。

    我抓起一個蘋果要吃,他說:“你給一角錢吧。

    ”我沒錢,理他的,我把蘋果狠狠地扔回筐裡,卻把那一束月季拿走了,說:“這月季該不會要錢吧?!”拿着月季,我突然想,也許是那個人的心意呢,就覺得自己像月季一樣盛開了。

     那個傍晚,我的心情陡然轉好,而且緊接着又來了好事。

    我拿了月季唱“清早間直跪到日落西海”: 夏雨便喊住了我,要借用我們的手扶拖拉機,說是明日去劇團把白雪的一些東西拉運回來。

    這是多好的事!給白雪拉東西,白雪肯定要去的,即便白雪不去,能給白雪拉東西那也幸福呀!我說:“好呀!”眼睛盯着月季,月季嫩閃閃的,好像也要說話。

    夏雨說:“我二伯不知肯借不?”我說:“我說借就借!”夏雨說:“那好,你把手扶拖拉機收拾好,明日幾時走,我才叫你。

    ”我立即去找啞巴,我沒有告訴他夏雨要借手扶拖拉機的事,隻說我要用一下,就把手扶拖機從東街開到了西街我家的院子,開始用水清洗車頭和車廂。

    這已經是雞上架的時候了,我沒有吃飯,還在清洗着,夏雨又跑來了。

    我興奮地說:“該不是連夜去吧?”夏雨說:“明日一早走,我先把手扶拖拉機開到萬寶酒樓那兒。

    ”我說:“你要開?”夏雨說:“我開呀!”我說:“你不相信我的技術?我開得穩着哩!”夏雨說:“我借車不借人。

    ”這個夏雨,猴羔子,不是在日弄我嗎?我那時真的要反悔,不借給他手扶拖拉機了,可又是答應過了他,氣得哐地一聲扔了手搖把,說:“你開吧,你開吧!”夏雨把手扶拖拉機開出了院門,我卻請求他不要把手扶拖拉機開走,我要手扶拖拉機先留在我這兒一夜,明日一早我再把它送到萬寶酒樓的。

    我的請求幾乎是哀求,我說:“你聽,來勁在哭哩!”手扶拖拉機的馬達聲确實在哭,在一哽一噎地哭。

    夏雨放下了手扶拖拉機,疑惑地看着我,說:“是不是又犯病啦?”離開了院子。

     在這一個晚上,我做了面條吃,我吃一口,給手扶拖拉機吃一口,車頭上就挂了三十二條面。

    我給手扶拖拉機說了無數的話,我說:來勁呀,你明日去吧,乖乖的,不要耍脾氣,因為車上坐的是白雪,白雪的身子是颠不得的。

    我說,我感謝你,你安安全全去了再回來,我給你喝最好的柴油。

    我是常常在感謝着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的,比如,我的眼睛,我的腳腿,心肝肺胃,甚至肛門還有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