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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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上午,我去了一趟戲樓。

    戲台上有人爬高上低地還在裝燈擺布景,台子下已經很多婆娘們拿着條凳占地方了,吵吵嚷嚷,聽不清誰和誰都在說啥,有小兒就尿下了,尿水像蛇一樣突然從條凳竄出來。

    書正的媳婦把柴火爐子搬在場邊要賣炒粉,火一時吹不起,黑煙冒着。

    趙宏聲猴一樣爬梯子往戲樓兩邊的柱子上貼對聯,對聯紙褪色,染得他顴骨都是紅的。

    把穩着梯子的是啞巴,還有文成站在遠處瞅對聯的高低,念道:名場利場無非戲場做出潑天富貴,冷藥熱藥總是妙藥醫不盡遍地炎涼。

    說:“宏聲叔,你這是賀婚喜哩還是給你做廣告哩?”趙宏聲說:“話多!”屋檐裡飛出個蝙蝠,趙宏聲一驚,梯子晃動,人沒跌下來,糨糊罐裡的糨糊淋了啞巴一頭。

    啞巴仍扶着梯子,哇哇地叫,示意我過去幫忙。

    我才不幫忙的,手癢得還想打哩!場北頭的麥稭堆下一頭豬瞪我,我就向豬走去踢它一腳。

    沒想這呆貨是個圖舒服的,腳一踢在它的奶上,它就以為我逗它而趴下了。

    我呸了一口,不再理它,一股風就架着我往麥稭堆上去,又落下來,輕得像飄了一張葉子。

     我現在給你說清風街。

    我們清風街是州河邊上最出名的老街。

    這戲樓是老樓,樓上有三個字:秦鏡樓。

    戲樓東挨着的魁星閣,鎏金的圓頂是已經壞了,但翹檐和閣窗還完整。

    我爹曾說過,就是有這個魁星閣,清風街出了兩個大學生。

    一個是白雪同父異母的大哥,如今在新疆工作,幾年前回來過一次,給人說新疆冷,冬天在野外不能小便,一小便尿就成了冰棍,能把身子撐住了。

    另一個就是夏風。

    夏風畢業後留在省城,有一筆好寫,常有文章在報紙上登着。

    夏天智還在清風街小學當校長的時候,隔三岔五,穿得整整齊齊的,端着個白銅水煙袋去鄉政府翻報紙,查看有沒有兒子的文章。

    如果有了,他就對着太陽耀,這張報紙要裝到身上好多天。

    後來是别人一經發現什麼報上有了夏風的文章,就會拿來找夏天智,勒索着酒喝。

    夏天智是有錢的,但他從來身上隻帶五十元,一張币放在鞋墊子下,就買了酒招呼人在家裡喝。

    收拾桌子去,切幾個碟子啊!他這話是給夏風他娘說的,四嬸就在八仙桌上擺出一碟涼調的豆腐,一碟油潑的酸菜,還有一碟辣子和鹽。

    辣子和鹽也算是菜,四碟菜。

    夏天智說:“雞呢,雞呢嗎?!”四嬸再擺上一碟。

    一般人家吃喝是不上桌子,是四碟菜;夏天智講究,要多一碟蒸全雞。

    但這雞是木頭刻的,可以看,不能吃。

     魁星閣底層是大暢屋,沒壘隔牆,很多年月都圈着中街組的牛。

    現在沒牛了,門口挂了個文化站的牌子,其實是除了幾本如何養貂,如何種花椒和退耕還林的有關政策的小冊子外,隻有一盒象棋,再就是麻将,時常有人在裡邊打牌。

     趙宏聲從梯子上下來,想和我說話,風繞着他起旋兒,他說這是邪氣,使勁地撲朔頭發。

    我說扶着這風剛才我上到了麥稭堆上。

    趙宏聲說:“上去了?啊,你好好養病。

    ”我說我真的上去了,麥稭堆上有個鳥窩。

    文成搭了梯子就爬上麥稭堆,果然從上面扔下來個鳥窩。

    衆人說:“咦?!”趙宏聲還是推着我到了文化站門口,問我要不要在後心處貼一張膏藥?他說:“不收錢。

    ”我說我真的上去了,他不再理我,探頭往文化站屋裡看。

    裡邊有人說:“是不是麼餅,我眼睛不行啦。

    ”趙宏聲說:“你再打一天看啥全是黑的!”牌桌上有夏雨和會計李上善,兩人為一個麼餅吵鬧。

    原來夏雨單釣麼餅,将手中的麼餅壓在額頭上,額頭上就顯出一個麼餅圖案,上善暗示大家都不打出麼餅,等黃了局攤牌,三個人手裡卻多餘着一個麼餅,夏雨就躁了。

    趙宏聲說:“你家正忙着,你也打牌?”夏雨說:“我來借桌子闆凳的,刁空摸兩圈。

    ”起身要走。

    一人說:“急啥的?你哥娶媳婦你積極!”一個說:“嫂子的勾蛋子,小叔子一半子麼!” 這時候,門口有人說話:“來時我還說這一身衣服髒哩,到這兒了倒覺得幹淨!”我一回頭,是幾個劇團人。

    其中一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