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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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朋友才将自己的私車開來,兩人又去交警大隊,将違章車上的喪事用品取下來,直折騰到了下午三點,才離開了省城。

    夏風更想不到的是,天近傍晚,車行駛到全路程的少一半處,前不着村,後不挨店,突然出了故障,怎麼檢查都尋不出毛病,就是發動不着。

    夏風急得幾乎瘋了,站在路邊擋順車,但夜裡車輛極少,偶爾過來一輛大運貨車,卻怎麼招手呐喊也不肯停,兩人隻好在車裡呆了一夜,等待着第二天能再攔擋别的車。

     夏雨第二天沒有等到夏風回來,晚上還沒有回來,急得嘴角起了火泡。

    君亭說:“最遲也該趕到明日十一點前吧,要不就見不上四叔一面了!”上善說:“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趕不回來?”夏雨說:“能有什麼事?他不回來許多事不好辦哩!”君亭說:“事到如今,他即使明日十一點前趕回來,商量事情也來不及了!咱們做個主,如果他趕不回來,孝子盆夏雨摔,至于擡棺的,上善你定好了人沒?”上善說:“該請的都請到了,該擋的也都擋了,席可能坐三十五席,三十五席的飯菜都準備停當。

    隻是這三十五席都是老人、婦女和娃娃們,精壯小夥子沒有幾個,這擡棺的,啟墓道的人手不夠啊!”君亭說:“東街連擡棺材的都沒有了?”上善說:“咱再算算。

    ”就扳了指頭,說:“書正腿是好了,但一直還跛着,不行的。

    武林跟陳亮去州裡進貨了,東來去了金礦,水生去了金礦,百華和大有去省城撿破爛,武軍販藥材,英民都在外邊攬了活,德水在州城打工,從腳手架上掉下來,聽說還在危險期,德勝去看望了。

    剩下的隻有俊奇、三娃、三踅、樹成了。

    俊奇又是個沒力氣的,三踅靠不住,現在力氣好的隻有你們夏家弟兄們,可總不能讓你們擡棺呀!”君亭說:“還真是的,不計算不覺得,一計算這村裡沒勞力了麼!把他的,咱當村幹部哩,就領了些老弱病殘麼!東街的人手不夠,那就請中街西街的。

    ”慶金說:“搭我記事起,東街死了人還沒有請過西街人擡棺,西街死了人也沒請過中街人擡棺,現在倒叫人笑話了,死了人棺材擡不到墳上去了!”一直坐在一邊的夏天義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拿眼睛看着君亭。

    君亭說:“二叔你看我幹啥?”夏天義說:“清風街啥時候缺過勞力,農村就靠的是勞力,現在沒勞力了,還算是農村?!”君亭說:“過去農村人誰能出去?現在村幹部你管得了誰?東街死了人擡不到墳裡,恐怕中街西街也是這樣,西山灣茶坊也是這樣。

    ”夏天義說:“好麼!好麼!”竹青見夏天義和君亭說話帶了氣兒,忙過來說:“勞力多沒見清風街富過,勞力少也沒見餓死過人。

    ”夏天義說:“咋不就餓死人呢?!你瞧着吧,當農民的不務弄土地,離餓死不遠啦!”君亭不理了夏天義,說:“咱商量咱的,看從中街和西街請幾個人?”上善又扳指頭,說了七個人,大家同意了,就讓竹青連夜去請。

    君亭如釋重負,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說:“好了!”仍沒理夏天義,坐到院中的石頭上吃紙煙去了。

     石頭邊卧着來運。

    來運自夏天智湯水不進的時候也就不吃不喝,夏天智一死,它就卧在靈堂的桌子下。

    來人吊孝,夏雨得跪在桌邊給人家磕頭的,淑貞就嫌狗卧在那兒不好看,趕了去,它就卧在院裡的石頭邊,兩天沒動,不吃喝也不叫。

    癢癢樹下,立着白雪,白雪穿了一身白孝,眼紅腫得像對爛水蜜桃。

    淑貞說:“白雪白雪,你穿啥都好看!”白雪沒答言。

    淑貞又說:“這夏風咋還不見回來,該不會是不回來啦?”白雪說:“怕還在路上哩。

    ”君亭說:“他做長子的能不回來?!”淑貞說:“養兒防老,兒子養得本事大了反倒防不了老。

    四叔這一倒頭,親兒子沒用上,倒是侄兒們頂了事了!”三嬸就在廚房門口喊:“淑貞,讓你把泔水桶提來你咋就忘了?!咋就忘了。

    ”君亭拍了拍來運的背,一口煙啧出來,來運嗆着了,兩天兩夜裡說了一個字:汪。

     又是整整一夜,夏家的人都沒有合眼,各自忙着各自的活,直到雞叫過了三遍,做大廚的都回去睡覺,侄媳婦就坐在草鋪上打盹,幫忙的人不願回去睡的就在小方桌上玩麻将,準時七點,夏雨和慶金拿了鞭炮、燒紙和鍁去墳上啟寝口土,而白雪請的樂班卻已經到了門前。

     樂班來了十二個人,八男四女,都曾是在夏風和白雪結婚待客時來過清風街的。

    這些人當然我是認識的,我近去一一和他們打招呼。

    最後來的是王老師和邱老師,半年多不見,王老師又老了一截。

    我說:“您老也來啦?”她說:“來麼。

    ”我說:“還唱《拾玉镯》嗎?”她說:“唱麼。

    ”我給男樂人散了紙煙,她說:“咋不給我散?”我趕忙敬上一根,但她沒吃,裝在了她的口袋裡。

    去年夏裡這些人來,他們是劇團的演員,衣着鮮亮,與凡人不搭話,現在是樂班的樂人了,男的不西裝革履,女的不塗脂抹粉,被招呼坐下了,先吃了飯,然後規規矩矩簇在院中搭起的黑布棚下調琴弦,清嗓音,低頭嘁嘁啾啾說話。

    到了早晨八點,天陰起來,黑雲像棉被一樣捂着,氣就不夠用,人人呼吸都張着嘴。

    參加喪事的人家陸續趕來,邱老師就對上善說:“開始吧?”上善說:“辛苦!”邱老師蓦地一聲長嘯:“哎呀來了!”旁邊的鑼鼓钹铙一起作響,倒把屋裡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