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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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吃的。

    ”白雪說:“把幹布墊給我。

    ”夏風從床上拿了件幹布墊,遞過去。

    孩子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像一個小青蛙,身上一條皮管子。

    白雪把沾着屎尿的布墊卷起來,出去扔到了屋台階,又提回了一隻尿盆,見孩子還是光溜溜地在床上手腳亂動,說:“你沒見娃光着嗎,也不包也不蓋?”夏風用小棉被包裹孩子,怎麼也包裹不好。

    白雪過來包了,蓋上了被子。

    夏風說:“我睡呀。

    ”便睡下了。

    白雪坐了一會兒,拉滅了燈,也睡下了。

     老鼠啃了一夜的箱子,夏天智起來了三次,三次都沒去攆老鼠,隻是吃他的水煙袋。

    天亮後,夏天智照例起得早,但他已經不能在街上和河堤上轉一圈,踱步到了前巷口的碾子前,額上便沁出了汗,又往回走,還是挨家挨戶拍别人家的門環,然後就回到自家院裡。

    夏風和白雪也起來了,一個在掃院子,一個在澆花壇上的月季,夏天智偷看他們的臉,臉色還都可以,他就去播放了高音喇叭。

    一時間,清風街都是《白玉錢》:“唉呀!一樹開放一樹罷,蝴蝶兒不住的綻荷花,蒼豆梅緊靠茉莉架,悶坐湖山整鬓鴉。

    ”但是,吃罷早飯夏風又不沾家了,說他去買些年貨去,一會兒從街上買了粉條回來,一會兒又從街上買了蒜苗和醬油,白雪卻總坐在捶布石上發呆。

    孩子的屎屙下來,夏天智說:“是不是屙下了,臭臭的?”白雪回過神來,忙給孩子解衣帶,果然是屙了屎。

    夏天智說:“白雪,你咋的?”白雪忙笑着說:“沒啥呀?”夏天智說:“我和你娘去你三嬸家說話,你去不?”白雪說:“我要給娃娃洗布墊的,你們去吧。

    ”夏天智說:“讓你娘洗。

    今日沒風,把娃抱上,和夏風到街上轉轉去,有好看的燈籠了,給娃也買一對!”白雪說:“噢。

    ” 夏天智和四嬸一走,白雪并沒有抱孩子和夏風去街上,夏風在家吃了一根紙煙,又要出門,她把院門關了,要和夏風說說他們的事。

    白雪開始數說夏風長久不回來,回來了在家坐不住,難道是我和孩子就那樣讓你讨厭嗎?夏風說你說這話是啥意思呀?怎麼這樣嗦!白雪說是我嗦嗎?我怎麼就嗦了?不嗦又有什麼法兒,你是肯和我溝通呢還是肯和我說話?孩子再殘廢還是你的孩子,我想不通你心就那麼硬?夏風說我又咋了?咋了?白雪說娃再哭你哄過一次沒?你抱過一回沒?夏風唉了一聲,坐着的身子像洩了氣的皮球,收縮成一疙瘩。

    白雪說,你回來了沒問一聲我現在的情況怎樣了,劇團還演不演戲,工資能不能按時發?白雪說,我知道我文化低,戶口又在縣上,我也明白你當時追求我是因為我長得還漂亮,我不該答應了你,可我是暈頭了。

    或許我是虛榮,我不該去攀高枝,雞就是雞,雞不是住梧桐樹的!白雪說,現在我生了孩子,劇團又是這麼個樣子,人不漂亮了,事業沒有了,你就嫌了?而你就是嫌了我,心裡沒了我和這個孩子,你也說一聲。

    整天這麼過着,是夫妻還是旁人世人,連旁人世人都不如了!夏風想吃紙煙,從口袋掏出煙盒,煙盒裡卻沒了煙,揉了一團扔在地上。

    白雪說:你說呀,你說呀!夏風偏就不說。

    白雪便嗚嗚地哭。

    白雪一哭,懷裡的孩子也哭,哭得尿出來,屎也出來。

    白雪把孩子往台階上一放,說:“你尿吧,你屙吧,你咋不死嗎,你死了不受罪也不害我了!”孩子在台階上哭得更厲害,氣都噎住了。

    白雪又把她抱起來,母女倆哭成了一疙瘩。

    夏風渾身在顫,終于一跳起來,說:“這日子怎麼過?這過不成了麼!”白雪說:“過不成了就離婚麼!”夏風說:“這話可是你說的!”白雪說:“是我說的,你是等着我說哩!”夏風說:“離婚就離婚,誰還不敢離婚!”白雪說:“那你寫離婚書!”夏風說:“你要離婚的,你寫!”白雪抱起了孩子進了小房間,她真的就寫了。

    寫畢了,白雪說:“寫好了,你來簽字吧!”夏風也就進來,一張紙上寫了三四行,落着三滴眼淚,他改動了一個錯别字,把自己的名字簽了。

    白雪看着夏風簽字簽得那麼快,一股子眼淚刷地又流下來,但再沒哭出聲,說:“夏風,你這得逞了吧?你就給别人說離婚的話是我先提出來的,離婚申請書是我寫的!”抱了孩子就往娘家去,出門時又是一句:“你去辦吧!” 白雪抱着孩子離開了夏家回西街娘家,武林是最早看見了的。

    武林是早都不賣豆腐了,但我倆合夥了二十斤豆子在他家給自己做豆腐,他去泉裡挑水的時候看見了白雪。

    他回來給我說:“白,啊白,白雪,回娘家家,去了。

    ”我說:“這有啥稀罕的?”武林說:“她,她哭着的。

    ”我就跑到巷口,但巷子裡沒有白雪的影。

    武林是不會說謊的,但白雪為啥哭着回娘家?我低了頭在巷頭裡尋白雪的淚珠子,沒有尋到。

    我回來再做豆腐就沒了心思,過濾豆漿的時候,我系的豆腐包,沒有系緊,武林将一盆子豆漿倒進去,豆腐包咚地掉進鍋裡,濺出來的開水把我胳膊就燙傷了。

    武林罵我“能幹個碕!”卻催我去夏天智家塗燙傷膏,說夏天智家有燙傷膏的。

    我不去,他跑着去了,我在巷口等他,白娥卻搖搖擺擺走過來。

    白娥說:“引生,你在這兒賣啥眼哩?”我沒有理她。

    白娥說:“你見到了你的白雪嗎,她哭着回娘家了,她生了娃咋變成那樣了?!”我說:“變成啥樣了?”白娥說:“臉黑瘦得看不成了麼!”我氣得說:“你尿泡尿把你照照!”白娥還要說話,武林拿了燙傷膏來了,白娥扭頭就走,偏伸手在我頭上摸了一下。

    武林說:“你,啊你跟,跟她好了?”我把武林唾了一口。

     事後,武林告訴我,他去夏天智家讨要燙傷膏,夏天智和四嬸也是剛回家,給他取了藥膏後,四嬸就問夏風:“白雪和娃呢?”夏風說:“回娘家去了。

    ”語氣洶洶的。

    夏天智便毛了,說:“這個時候回娘家幹啥?!搗嘴了?”夏風說:“過不成了麼!”夏天智一腳踹在夏風身上,把夏風踹倒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