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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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

    鄉政府的團幹,還記得吧,就是結婚請村幹部去上禮的那個團幹,他後來竟然愛上了攝影。

    得知七裡溝長出了個麥王,就來找我,說能不能把麥王給他,他照一張照片,絕對能照張可以獲獎的照片哩。

    我說:“不能給你,你獲獎呀與我們屁事?!”他說:“給你五元錢也不行?”我說:“不行。

    ”他說:“那隻照一下,照出來發表了也是給你們宣傳呀!”我就領他去了土地神廟。

    麥穗吊得太高,他拍照不成,我們就把麥穗取了下來,放在地上照。

    照過了,我向他要錢,他卻反悔不給。

    沒見過這麼耍賴的人,我當然和他争吵,街上的一隻雞卻走進來将麥穗叼走了。

    當我拿了錢發現麥穗沒了,出來看見雞在街上把麥穗啄成了三截,我是吓壞了,團幹也吓壞了。

    他到底鬼,又從别處弄來一穗麥吊在了空中,說:“不給夏天義說,他哪裡會知道?” 我是一輩子沒哄過人的,這事我能不給夏天義說嗎?但我又不敢對夏天義說。

    我把五元錢交給了書正媳婦的飯店,便每天給夏天義端一碗涼粉。

    端了第一碗去,夏天義說:“你不願到七裡溝去了,還給我買什麼涼粉?!”我說:“誰說我不去七裡溝了,我隻是歇了幾天麼。

    ”夏天義就高興了,吃了那碗涼粉。

    一連三天他都吃了我端去的涼粉,還對人說:“狗日的還真孝順!” 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啞巴不曉得怎麼就知道這件事,給夏天義說了。

    我端了第四碗涼粉去,夏天義是坐在院子中的條凳上,條凳邊放着一根竹棍。

    我說:“涼粉,二叔就好一口涼粉!”夏天義提起了竹棍就把涼粉碗打翻了,再提起來打在我的腿彎,我撲通就跪下了。

    我說:“你打我?”他吼道:“麥穗呢?你把我的麥穗呢?!”我心裡說:“完了,完了!”竹棍就落在我的背上。

    他打我我不動,直到把我打得趴在了地上,嘴角碰出了血,他才不打了,喉嚨咯兒咯兒一陣響,倒在了地上。

     夏天義是睡倒了三天,三天後才勉強下炕。

    我一直在伺候他,他也不理我。

    這期間,夏天智來看望過他,大嬸三嬸四嬸來看望過他,他們勸說着夏天義,但沒有罵我,隻讓我好好服侍着。

    夏家的所有晚輩都來看望過夏天義,始終沒見白雪。

     白雪在開春後就開始聯絡劇團裡的人。

    演員們已組織了七個樂班分布在全縣,他們如小偷一樣形成了各自的地盤,誰也不侵犯誰的勢力範圍,誰也不能為了競争而惡意降低出場價。

    和白雪關系親近的幾個演員曾邀請白雪參加,但他們的地盤在縣城關鎮一帶,白雪嫌離家太遠,就尋找在清風街、西山灣、茶坊、青楊寨串鄉的樂班,希望能入夥。

    這個樂班當然巴不得白雪加盟,甚至答應給她最高報酬。

    白雪就把孩子讓四嬸經管,四嬸先有些不願意,一是孩子小,白雪出去跑也辛苦,二是覺得自己的兒子在省城工作,七大八大的,媳婦卻走鄉串村為人吹吹唱唱,怕遭恥笑。

    夏天智卻同意,他說這有啥丢人的,别人過他的紅白喜喪,吹唱吹唱自己的秦腔,你是不知道唱戲的人不唱戲了有多難受,唱着自己舒坦了,還能掙錢麼。

    四嬸說能掙幾個錢?夏風又不是缺錢的!夏天智就躁了,說你兒子有錢,這年前一走給白雪寄過一分還是給咱捎過一厘?他是瞎了心了,八成在省城又有了什麼人,硬這樣逼着白雪離婚呀!四嬸還是心在兒子身上,說我養的狗我能不知道咬人不?他們有矛盾是實情,誰家又沒個拌嘴怄氣的,牙還咬舌頭哩!他就是在省城有個相好的,那還不是跟你的秉性一樣,我兒子不好,你年輕時就老實啦?他過一段時間了,或許能回心轉意,哪裡要真的離婚?!夏天智就不言語了。

    但白雪去樂班的主意已定,四嬸還是管待了孩子,夏天智也不多出去轉悠,特意買了一隻奶羊,一日數次擠奶又生火熱奶。

     常常是天一露明白雪就出門走了,直到晚上回來。

    夏天智總建議夏雨把摩托車給白雪,行走方便些,白雪堅決不要,說她不會騎,也不去學着騎的。

    每天早晨,夏天智起來得早,就仰着頭看天,天要陰着,他就把傘放在門口,提醒白雪出門帶上。

    每晚家人都睡了,院門給白雪留着,門環一響,四嬸就敲她睡屋的窗子,說:“白雪你回來啦?”白雪說:“你還沒睡呀?”四嬸說:“回來這麼晚的!你吃了沒?”白雪說:“吃了。

    ”四嬸說:“我在電壺裡灌了熱水,你把腳泡泡暖和。

    ”白雪心裡暖和了,說:“娘,我在商店裡給你定好了一件衣服,明日記着提醒我去取呀。

    ”四嬸說:“我要衣服進城呀?你也是燒包,掙了幾個錢就海花啊!退了退了,我不要的。

    ”說完了就端起孩子尿,孩子不尿,哭起來。

    白雪說:“讓娃跟我睡吧。

    ”四嬸說:“娃睡得熱熱的,再抱過去容易感冒。

    你早早睡吧,今日夏風來了信,我在你的床頭櫃上放着。

    ”白雪就去泡了腳,回到自己的屋間,信果然在床頭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