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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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引生你領路,讓隊長把天義叔請來!” 我領着隊長小跑去東街,街道上有狗汪汪地咬。

    街北的312國道上開過了一輛車,白花花的一股子光刷地過來,照在一堵牆上,我突然說:“你瞧那是啥?”隊長說:“啥?”我看見雷慶的女兒翠翠和陳星抱在一起,四條腿,兩個頭,沒見了手,就說:“好哇,不去看戲,在這兒吃舌頭哩!”隊長說:“管人家事?咱急着搬救兵啊!”我不行,拾了塊土疙瘩朝牆根擲過去,車燈已經閃過了,黑暗中傳來跑步聲。

    穿過一條歪歪扭扭的巷子,隊長問老主任家怎麼住得這麼背呀?我說:“背是背,那可是好地穴哩!”隊長又問怎麼個好地穴?我說:“白天了,你站在伏牛坡就看得出來!”如果是站在北頭的伏牛坡上看清風街,清風街是個“碦”狀,東西兩街的村子又都是蠍子形,老主任的家就蓋在蠍子尾上。

    在過去,東街的窮人多,西街有錢的人家多,而最富豪的是白家。

    白家兄弟兩個因家事不和,老二後來搬住到了東街,但老二後輩無人,待夫婦倆死後,老大就占了東街的房院。

    那老大就是白雪的爺爺,曾當過清風街的保長。

    到了解放初,夏天義是土改代表,一心想給白家劃地主,可農會上主持人是縣上派來的監督員,和白家有姑表親,一開會就給白家傳信,結果白家主動将東街的房院交了出來,隻給定了個中農成分。

    這房院自然而然就讓夏天義一家住了。

    他們是兄弟四人,按家譜是天字輩,以仁義禮智排行;在這房院裡住過了十年,後來都發了,各蓋了新的房院分開住家。

    先是夏天仁搬住到了北頭巷口,他就是君亭的爹,拳頭能打死老虎的人,隻是命短,不到六十就死了。

    後搬住到中巷巷尾的是夏天禮,他在五十裡外的天竺鄉幹過财務,退休已經多年。

    再是夏天義在蠍子尾蓋了房子,五個兒子,前四個是慶字輩,慶金慶玉慶滿慶堂,到了二嬸懷上第五胎,一心想要個女子,生下來還是個男的,又長得難看,便不給起大名了,随便叫着“瞎瞎”。

    五個兒子都成了親,又是一個一個蓋房院,夏天義就一直還住在蠍子尾。

    這事我不願意給隊長說,說了他也弄不清。

    隊長說:“老主任是夏風的二伯?”我說:“你行呀!”隊長說:“夏風他家的房院倒比老主任的房院好。

    ”我拉着隊長從池塘邊的柳樹下往過走,才要說:“那當然了,夏風家的房院是原先白家的老宅子麼!”話還沒說出口,竹青就從對面過來了。

     竹青撐着一雙鹭鸶腿,叼着煙卷,立在那裡斜眼看我。

    我說:“竹青嫂子,天義叔在家沒?”竹青說:“我爹喝多了,可能睡了。

    ”我就搖院門上的鐵環,來運在裡邊說:“汪!”我說:“來運,是我!”來運說:“汪汪!”我說:“我找天義叔的!”來運說:“吭哧,吭哧!”我說:“天義叔睡了?睡了也得叫起來,要出事啦!”上堂屋有了躁躁的聲音:“誰在說話?”我說:“天義叔,我是引生,你開門!”開了院門的卻是來運,它用嘴拉了門闩,夏天義就站在了堂屋門口。

    夏天義是個大個子,黑乎乎站滿了堂屋門框,屋裡的燈光從身後往外射,黑臉越發黑得看不清眉眼。

    隊長哎喲一聲,忙掏了紙煙給他遞,他一擺手,說:“說事!”隊長就說戲樓上觀衆如何起哄,戲演不下去,又不能不演,擔心的是怕出亂子。

    夏天義說:“就這事兒?那秦安呢?!”我說:“秦安那軟蛋,他鎮不住陣!”夏天義說罵了一句:“狗日的!”跟着我們就往院門口走,走到院中間了,卻喊:“哎,把褂子給我拿來,還有眼鏡!”夏天義遲早叫二嬸都是“哎”,二嬸是瞎子,卻把褂子和眼鏡拿了來。

    眼鏡是大橢塊石頭鏡,夏天義戴上了,褂子沒有穿,在脊背上披着。

    我說:“天義叔,你眼鏡一戴像個将軍!”他沒理我,走出院門了,才說:“淡話!” 到了戲場子,台上台下都成一鍋粥了,有人往台上扔東西,湧在台口兩邊的娃娃們為争地方又打起來,一個說:我日你娘!一個說:“魚,魚,張魚!”張魚是那個娃娃的爹,相互罵仗叫對方爹的名字就是罵到恨處了,那娃娃就嗚嗚地哭。

    秦安一邊把他們往下趕,一邊說:“叫你爹名字你哭啥哩,**全國人都叫哩!”台下便一片笑聲。

    秦安沒有笑,他滿頭是汗,燈光照着亮晶晶的,就請出演員給大家鞠躬,台下仍是一哇聲怪叫,秦安說了些什麼,沒有聽見。

    夏天義就從戲樓邊的台階上往上走,褂子還披着,手反抄在褂子後邊,我大聲喊:“老主任來啦!”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