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藤十郎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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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清正因動怒而失眠。

    他覺得這世道多麼荒謬。

     前後大約七年裡,清正受秀吉之命,身為先鋒大将征戰朝鮮,有一次沖進了阿蘭界(滿洲間島地方)。

    在蔚山受困,吃牆壁泥土充饑,多少次因饑寒險些喪命。

    然而,一旦開戰,必定大捷。

    朝鮮人懼怕這個“鬼上官”,認為他是魔神。

    甚至将清正的蛇眼軍徽視為避邪物,家家戶戶貼在門上,用以驅除瘟疫。

     (這種苦勞得到回報了嗎?) 無任何回報,是何道理?清正心裡清楚,秀吉去世,朝鮮戰場将士論功行賞一事,無限延期。

    然而,感情這東西不是想處理就能處理徹底的事。

    這場戰役中衆多家臣殒命,立功者也很多。

    面對他們,作為棟梁的清正沒能給他們增加一粒米的俸祿。

    這等于失去作為将領的資格。

    清正感到羞愧,無顔面對家臣。

     (不僅如此。

    ) 清正這樣思量。

    對多年的辛苦與戰功,身居内地的石田三成等官僚酬之以讒言,太合在全信或半信中辭世了。

    雖然如此,清正也有聊以自慰的事,這場官司勝訴了。

    處罰了與三成同夥的垣見、福原、熊谷這三名軍事監督官,自己多少出了一口惡氣。

    其後,清正赴家康宅邸緻謝。

    家康顯示出長者那大度的神态: “非也,因為理在你的一邊。

    ” 家康不想賣人情。

    他整衣端坐,揮淚說道: “老夫作為豐臣家的大老,代替故太合殿下,鄭重對将軍在朝鮮立下的武功與多年辛苦表示感謝,故殿下也會地下有知的。

    ” 清正叩拜感激:“在下覺得,大人一言,解開了心裡的芥蒂!” 翌日,碰巧以當年秀吉的禦伽衆山岡道阿彌老人為首的五六個大名,聚集在家康宅邸。

    家康出酒馔款待之,自己帶着少見的醉意問道: “道阿彌大人侍奉過足利、織田、豐臣三代主君,馳騁過許多沙場,見過許多武将。

    大人認為誰是當今名将?” 道阿彌誠惶誠恐地回答: “恕老夫冒昧,在下認為,名将者,即适才講話的内府本人。

    衆意如何?” 家康搖頭,說道: “唯有加藤主計頭清正,才是日本無雙的良将。

    其武勇始于‘賤嶽七本槍’,又征戰異國朝鮮七載,帶領大軍縱橫馳騁,人們都認為他是弓矢神再世。

    ” 滿座嘩然,因為提出了一個意外的名字。

    滿座人一緻推定,秀吉已故,家康成為天下第一名将。

    至于下一位,則多得屈指難數。

    可以是隐居豐前的黑田如水;可以是當前病笃躺在伏見宅邸的土佐長曾我部元親,他殺遍四國,堪稱名将;和如水同時協助秀吉創業的細川幽齋依然健在,住在丹後宮津城;與家康同格的大老加賀的前田利家老人,最近患病卧床,尚未殒命;年輕時深得秀吉極力舉薦的大谷吉繼,雖是越前敦賀城年祿五萬石的低祿大名,名氣卻很大。

     家康轄下的大名中,首先有“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上總國大多喜城主、年祿十萬石的本多平八郎忠勝,上野館林城主、年祿十萬石的榊原小平太康政,都是素稔武略的赳赳武将。

     (至于加藤清正……) 衆人的印象是,清正是太合一派的人,很早就深得秀吉器重,在朝鮮戰場任先鋒司令官,曆盡苦難。

    僅此而已。

     家康指出,這純屬認識不足。

     “清正當上大名之後的大會戰,除了鎮壓肥後的内亂,再就隻有最近的朝鮮戰場。

    所以名聲未定。

    列位尚不曉這位人物的本領。

    老夫詳細調查了朝鮮戰場上諸将的表現後,得知清正是一員名将,非比尋常,非老夫所能及。

    ” 家康這麼一說,滿座驚詫。

     (被内府誇獎的人,絕不一般。

    ) 人們過去認為,清正僅是個喜好棍棒刀槍的魯莽大名,如今當刮目相看了。

    家康又說道: “不過,老夫也有長項。

    或許因為清正比我年輕,稍顯心粗、輕率,有時或許會中圈套誤大事。

    ” 家康對清正的評價,當天就傳到清正的耳朵裡。

    他感到驚愕,一直在想: (人雲“士為知己者死”。

    太合殿下過世後,知我者,除了德川大人再無别人了。

    ) “粗心,有中圈套的危險?”家康的這評價,正中清正單純剛烈的性格要害,但此時清正做夢也沒察覺到,自己正中了家康的圈套。

    家康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