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津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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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起自己的政權。

     “左近大人可知道在野的學者,藤原惺窩?” “不知道。

    ” “聽說這位學者也這麼認為。

    明天歸國途中,夜宿伏見,我想去拜訪他。

    ” “這樣呀。

    ” 左近對學問興味索然。

    嗜好學問這一點,直江山城守直江在當時的武将當中十分少見。

    左近覺得,舉出藤原惺窩的名字,這是山城守風格的嗜好,他并沒在意。

     順帶一提,藤原惺窩是當時唯一的在野學者,不隸屬任何寺院和大名,以專攻學問獨立于世。

     許多大名想招募他,聽其高見,然而,誰也不願出豐厚祿米将之招納。

    大名招儒學家擔任儒官的風氣,直到德川時代才形成。

     惺窩乃公卿冷泉為純之子,在戰國戰亂最激烈的永祿四年(一五六一),生于播州三木郡細川村。

    後在相國寺出家,還俗後以學者身分立世。

     生在不尊重學者的日本,惺窩懊悔異常。

    就連秀吉都不欲招納惺窩這樣的學者,聽其學說。

    因此秀吉在世時,惺窩似乎就憎恨他。

     朝鮮戰争時期,惺窩在伏見城下與朝鮮俘虜姜沆進行過筆談。

    惺窩道: “目前,日本征伐海外,百姓疲敝。

    倘若大明與朝鮮聯軍以安撫日本國民為宗旨,登陸博多,大軍所到之處皆貫徹其心,那将大受日本百姓歡迎,轉瞬間就可席卷至奧州白河關。

    ” 日本僅以長于舞刀弄槍者立世,惺窩羨慕大明與朝鮮通過科舉制度,根據學問錄用官吏。

    他對姜沆說:“自己為何沒生在那樣的國家?為何沒生在大明與朝鮮?”事實上,秀吉政權鼎盛時期的天正十九年(一五九一),惺窩為逃出日本,南下薩摩,準備從坊津乘船出海之際,終因患病,未果。

     (若是藤原惺窩,可能會暗示接下來的時代應如何運行。

    ) 山城守這樣自忖,是因為他發現自己也厭膩了秀吉的治世手段。

     接下來為冗筆。

    直江山城守歸國途中,拜訪了伏見的惺窩茅廬,語言莊重地說明來意。

    不知何故,惺窩佯稱外出,避而不見。

    翌日,隊伍出發,唯有山城守留下來二顧茅廬。

    這一次惺窩真的不在家。

    山城守長歎而去。

    惺窩歸來,聽聞山城守到訪的情況,為其一腔熱誠打動。

     “我去追他。

    ” 惺窩一身道服裝束,快馬加鞭,穿過山科,進入大津館驿,總算追上了。

    山城守大喜,将惺窩迎入館驿,讓在上座,自己遠遠坐在下座。

     “有何貴事?” 惺窩問道。

    按惺窩想法,交談必須盡快告一段落,好抓緊時間走夜路返回伏見。

    山城守頗覺遺憾,說道:“本欲多多請教,怎奈旅途時間倉促,在下可否僅請教一事?” “所謂‘一事’?” “即‘義之道’。

    ” “義”是謙信以降上杉家的家風之中,上杉景勝和山城守最喜好的理念。

     “請講。

    ” 惺窩回答。

     “古聖賢語,有‘繼絕扶傾’之說。

    ” 山城守道。

    此語涵義是,為行将絕後的家立起繼承者,扶起即将傾倒的家,此乃“義”者之道,暗指扶助豐臣秀賴。

     “當今之時,” 山城守低聲說道: “在下欲行義,不知先生尊意若何?” 惺窩沉默了。

    為了義而讨伐家康,這樣的密事,堂堂正正地和盤托出,惺窩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最後,惺窩默默離座,走出屋舍,駐足檐下仰望群星。

     “天心未悔禍乎?億兆生靈将再受塗炭之苦。

    ” 惺窩留下此語,辭别了大津的館驿。

    總之,惺窩大概懼怕山城守以“義戰”為豪壯之舉,時代将再次倒退至戰國之世。

    儒學家惺窩信奉的是當時超新鮮的政治哲學——“國政對民須以行仁為本”。

    謙信以後的武俠之徒山城守,其豪壯之氣令惺窩感動;但他今後要發動的大義之戰将帶來的慘禍,又令惺窩不由得渾身戰栗吧。

     翌晨,山城守從家臣口中,聽到了惺窩駐足屋檐下的獨語。

     “仁若是孔孟之道,義也是孔孟之道。

    惺窩先生雖賢,卻非男子漢。

    ” 言訖,山城守奔向了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