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霜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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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日早晨,白霜蒙地。

     伏見城裡石田家一室内,初芽點茶,三成品賞。

     “初芽,去把那扇紙門拉開。

    ” 三成提高嗓門命令道。

    初芽站起來,利利索索走着,發出絲綢摩擦的聲響,來到紙門旁,抓住一拉,沒拉開。

     “今天早晨格外冷。

    ” 初芽微笑着說。

    那般舉止,并非對待主君的态度。

    而是帶着對待戀人的光潤豔美,可謂是微妙的調情。

     “沒事。

    我自幼就愛欣賞冬季晴朗的藍天。

    ” “太冷啊。

    ” “各有所愛。

    ” 三成像被自己的話吸引住了,他回想起少年時代的冬景。

    近江的原野,一片又一片收割後的稻田相連,對面琵琶湖的秋水,共藍天一色。

     悄無聲響,初芽拉開了紙門,凍僵了似的陽光照臨室内。

    三成睜大了眼睛。

    庭院裡的白霜映入他的眼簾。

     “果然,霜和雪不一樣,不能用霜來烹茶品賞。

    ” 他為自己的趣味而苦笑之際,發現霜庭的荊扉推開,一道人影走了進來。

     “叔叔大人來了!” 不好開玩笑的三成,稀奇地開了句玩笑。

    來人是家老島左近。

    左近雖是家臣,卻獲賜任何地點都可以拜谒三成的特權。

     “島大人相當于主君的叔叔嗎?” “不。

    在我看來,他比父親還煩人多事。

    ” 初芽好像不擅于和左近相處。

     “那,奴家這就退下。

    ” “沒關系。

    ” 三成口吐此言時,左近已經來到檐廊了。

    三成叫他上來。

    左近盡一應禮節後,登上來了,那架勢宛似拜訪朋友的茶亭。

     “主公這是在體驗寒冷嗎?” 左近緊緊拉上紙門,問過早安,靜靜地瞅着初芽。

     “初芽,退下。

    ” 左近以帶有膛音的聲音說道。

    初芽感到可怕,萎縮在屋角。

    三成看着有些不忍,說道: “左近,麻煩你,從今天開始,稱她為‘初芽小姐’。

    ” 左近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須臾,他參透了其中深意: “‘從今天開始’,這麼說來,莫非主公和這小女子昨夜晚發生了魚水之歡的密事?” 左近努力控制着不變臉色。

    初芽若不在身邊,他會以震動紙門的聲音怒斥: “傻瓜!” 左近瞥了初芽一眼。

     “主公那樣稱呼你,但我沒必要。

    我沒那種感覺。

    ” “是,是的……” 此時的初芽,左近看着都覺得心疼可憐。

    她縮着雙肩,活像遭驟雨吹打的小麻雀,無以憑賴。

     “退下!”左近說道。

     初芽對着三成深深低着頭,膝行退了出去,拉開房間的紙門,來到檐廊,又轉過身來,關上了紙門。

    初芽低着頭,三成覺得她那樣子是在強忍着眼淚。

     “左近,把小女子弄哭了,如何是好?” “為這點事就掉淚的姑娘,主公為何還與她同床共枕?” “人家都說你是個對女人很溫和的男人,緣何這般殘酷?” “此言謬矣。

    ” 島左近回答。

     “那女子與藤堂高虎的家臣關系近密,萬不可疏忽大意!不僅如此,她當澱殿侍女的時候,曾以那樣身分思戀身為大名的主公。

    澱殿體諒之,感覺其戀情可愛,安排她來主公身邊伺候。

    無論看她的履曆,還是看她接近主君的誇張形式,都絕非一般女子。

    一句話,她是來搜尋主公機密的間諜。

    ” “她不是間諜。

    這我知道。

    ” “說傻話。

    ” 左近熟知頭腦苛刻敏銳的三成,具備一種三成特有的幼稚。

     “無論是不是間諜,隻要是稍覺可疑的女性就不可接近,這是武将的覺悟。

    ” “左近,你要相信我的眼睛。

    ” 三成的腦子裡,浮現出昨夜情景。

     昨夜,三成在政務室辦公忙到很晚,回到石田郭時,已是夜間十點以後了。

    三成患有輕度失眠症,辦公一到深更半夜,就神經亢奮,難以安甯。

    有時甚至直到天亮不能入眠。

    這已成為他的輕度恐懼。

    昨夜,他回家一進門就對小姓喊: “上酒!” 他進了緊挨廚房的一間陋室。

    坐在這裡,燙酒端送都便捷,故而三成總是在此飲酒。

    昨夜,小姓給他斟多少,他喝多少,不覺飄然醉去。

    三成的體質本來就不勝酒量。

     (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