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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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把時間算得分秒不差有什麼意義似的！&rdquo
&ldquo你怎麼啦？&rdquo羅傑說，&ldquo你從哪兒來？&rdquo
&ldquo我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rdquo安妮說，&ldquo有奶酪炸糕。
&rdquo &ldquo炸糕&hellip&hellip&rdquo雷吉娜說。
她笑了，七點鐘，炸糕，八點鐘，莎士比亞。
每件東西都有它的位置，每分鐘都有它的順序：不要虛度，它們瞬息即逝。
她坐下來，慢慢悠悠地脫手套。
那邊，在一個灰塵撲撲的石闆地房間裡，有一個人自認為與世長存。
&ldquo你跟誰在一起？&rdquo羅傑又問了一句。
&ldquo跟福斯卡。
&rdquo &ldquo你為福斯卡耽誤了排演？&rdquo羅傑的語調表示無法相信。
&ldquo排演有什麼了不起，&rdquo她說。
&ldquo雷吉娜，跟我說實話，&rdquo羅傑說。
他盯着她眼睛看，直率地說： &ldquo發生什麼事啦？&rdquo &ldquo我和福斯卡在一起，我忘了時間。
&rdquo &ldquo這麼說來，你也瘋了，&rdquo羅傑說。
&ldquo我可願意呢。
&rdquo她說。
她向四下掃視一眼。
我的客廳。
我的小擺設。
他躺在黃顔色的床上，在那個我已不存在的地方，他相信自己看到過丢勒的微笑，查理五世的眼睛。
他竟敢相信這些&hellip&hellip &ldquo這是一個異人，&rdquo她說。
&ldquo這是一個瘋子，&rdquo羅傑說。
&ldquo不，比瘋子還奇異。
他剛才告訴我說他是個長生不老的人。
&rdquo 她帶着輕蔑的神氣觀察他們。
他們發愣了。
&ldquo長生不老？&rdquo安妮說。
&ldquo他出生在十三世紀，&rdquo雷吉娜說，聲音不偏不倚的，&ldquo一八四八年，他在一座森林裡睡着了，在裡面待了六十年，後來又在一家瘋人院住了三十年。
&rdquo &ldquo别玩這種遊戲了，&rdquo羅傑說。
&ldquo他為什麼不可以長生不老？&rdquo雷吉娜挑釁地問，&ldquo在我看來，這個奇迹并不比生與死更了不起。
&rdquo &ldquo唔！你愛這樣想當然可以，&rdquo羅傑說。
&ldquo即使他不是長生不老，他可相信自己是。
&rdquo &ldquo這是一種典型的自大狂，&rdquo羅傑說，&ldquo這不比一個人自以為是查理曼大帝更有趣。
&rdquo &ldquo誰跟你說一個自以為是查理曼大帝的人不有趣？&rdquo雷吉娜說。
突然，她滿臉怒容。
&ldquo你們以為自己就那麼有趣嗎？你們倆！&rdquo &ldquo您不禮貌，&rdquo安妮說，聲調有點惱火。
&ldquo你們就是要我像你們一樣，&rdquo雷吉娜說，&ldquo我已經開始跟你們像起來了！&rdquo 她站起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把門在身後砰地關上。
&ldquo我像他們，&rdquo她憤怒地說。
小人物。
小生命。
為什麼我不留在他的床上？為什麼我怕了？我竟是這麼一個膽小鬼？他走在路上，戴頂氈帽，穿件軋别丁大衣，謙虛卑恭，然而他想：&ldquo我是長生不老的。
&rdquo世界是屬于他的，時間是屬于他的，而我隻是隻小飛蟲。
她手指尖輕輕撫摸桌上的水仙花。
&ldquo假使我也相信自己是永存的。
水仙的芳香也是永存的，還有我嘴上火辣辣的感覺。
我是永存的。
&rdquo她拿了水仙花瓣在手中搓。
這沒用。
死亡存在于她的體内，這點她知道，也已接受了。
還可以美上十年，扮演菲德拉和克婁巴特拉，在這些生命有限的人的心中留下一個蒼白、日後也會剝落成灰的回憶，這些小小的抱負那時竟會使她感到心滿意足。
她拆下束發的别針，滿頭鬈發垂落在肩上。
&ldquo有朝一日我要老的，有朝一日我要死的，有朝一日我會被人忘掉。
當我想到這一切，有一個人卻在想：&lsquo我永遠在這裡。
&rsquo&rdquo &ldquo這是一個輝煌的勝利，&rdquo杜拉克說。
&ldquo我喜歡您演的羅莎琳德，女扮男裝，骨子裡那麼妩媚優雅，叫人高深莫測，&rdquo費雷諾說。
&ldquo别提羅莎琳德了，&rdquo雷吉娜說，&ldquo她死了。
&rdquo 幕閉了。
羅莎琳德死了，她每晚要死一遍，她再也不能複活的那一天總會來的。
雷吉娜端起她的那杯香槟酒，一飲而盡。
她的手發顫。
她從離開場子以來，一直顫抖不止。
&ldquo我要玩玩，&rdquo她的聲調哀怨。
&ldquo咱們倆跳個舞，&rdquo安妮說。
&ldquo不，我找西爾維跳。
&rdquo 西爾維向圍着一張張桌子坐的體面客人掃了一眼： &ldquo您不怕咱們惹眼嗎？&rdquo &ldquo台上演戲不惹眼？&rdquo雷吉娜說。
她摟住西爾維。
她兩條腿站不穩，但是，即使走不了路，跳舞還是行的。
樂隊在演奏一首倫巴舞曲，她照黑人的姿勢跳起來，摹仿一些猥亵的動作。
西爾維顯得非常尴尬，面對着雷吉娜在原地踏步，身子不知如何扭動才好，她面含笑容，彬彬有禮，毫不帶惡意。
他們臉上都含着同樣的笑容。
今晚，雷吉娜愛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大家總是會喝彩的。
她突然不跳了。
&ldquo您就是不會跳舞，&rdquo她說，&ldquo您太忸怩了。
&rdquo 她仰身倒在自己這張椅子上。
&ldquo給我一支雪茄，&rdquo她對羅傑說。
&ldquo你抽了要惡心，&rdquo羅傑說。
&ldquo那才好呢！我就吐出來。
這讓我解悶兒。
&rdquo 羅傑遞給她一支雪茄，她認真點燃了，吸了一口，滿嘴是辛辣的味道：至少這個東西近在眼前，濃酽酽的，唾手可得。
其他一切都顯得那麼遙遠：這些音樂、聲音、笑容、陌生的臉孔和熟悉的臉孔，這些飄飄忽忽的形象，在夜總會四壁的鏡子裡無窮盡地照來照去。
&ldquo您一定累了，&rdquo梅萊說。
&ldquo我主要還是渴了。
&rdquo 她又喝了一杯。
喝吧，永遠喝吧。
盡管如此，她心裡還是發冷。
剛才，她熱血沸騰，因為他們都站了起來鼓掌，大喊大叫。
現在，他們在睡覺，或是在閑聊，而她全身冰涼。
他也睡了嗎？他沒有鼓掌，他坐着，他望着。
他從永恒的深處望着我，羅莎琳德變成千古不朽的人物。
&ldquo要是我相信他的話，&rdquo她想，&ldquo我能相信他的話嗎？&rdquo她打了個嗝兒，嘴裡黏糊糊的。
&ldquo怎麼不唱個歌兒？&rdquo她說，&ldquo人一快活就愛唱歌。
你們挺快活，不是嗎？&rdquo &ldquo我們都為您的輝煌勝利而高興，&rdquo薩尼埃說，神情既親昵又正經。
&ldquo那麼唱吧。
&rdquo 薩尼埃一笑，壓着聲音哼起了一首美國歌。
&ldquo響一點。
&rdquo她說。
他沒有提高聲音。
雷吉娜用手捂住他的嘴，氣沖沖地說： &ldquo閉嘴。
聽我唱。
&rdquo &ldquo不要在人前丢醜了，&rdquo羅傑說。
&ldquo唱歌怎麼能說是丢醜。
&rdquo 她大聲唱了起來： 卡馬雷的姑娘都自稱是閨女， 她的聲音不聽使喚，咳了一聲，重新唱： 卡馬雷的姑娘都自稱是閨女， 但是上了床&hellip&hellip 她打個嗝兒，感到臉上一陣煞白。
&ldquo對不起，&rdquo她應酬着說，&ldquo我去吐一吐。
&rdquo 她往大廳裡頭走去，步子有點踉跄。
他們都瞧着她，那些朋友、陌生人、侍者、領班，但是她穿過他們的目光，像鬼魂穿過牆壁那樣容易。
在陶瓷盆上的鏡子裡，她瞥見自己的臉，沒有一絲血色，鼻孔繃緊的，腮幫上有幾塊粉斑。
&ldquo羅莎琳德到頭來是這副模樣。
&rdquo 她伏在抽水馬桶上吐了。
&ldquo現在呢？&rdquo她在思量。
她放水沖了，擦幹淨嘴，坐在馬桶沿上。
地是瓷磚鋪的，牆是空的，可以說就像間手術室，或是修士、瘋子住的小室。
她不願意回到他們身邊，他們對她已毫無作用，給她解一個晚上的悶兒也不行。
她甯可留在此地，整夜，一輩子，幽居在這個白色、這個孤寂的天地，幽居在這裡，埋葬在這裡，誰都記不起。
她站起身。
她無時無刻不在想他，想那個不曾鼓掌、卻用沒有歲月的目光吞噬她的人。
&ldquo這是我的機會，我唯一的機會。
&rdquo 她到衣帽間取了大衣，經過時向他們嚷了一聲： &ldquo我去散散心。
&rdquo 她走出門外，向一輛出租汽車做個手勢。
&ldquo聖安德烈路，哈瓦那旅館。
&rdquo 她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内心終于平靜下來，後來，她意氣消沉地想：&ldquo這是胡鬧，我不信。
&rdquo她猶豫了。
她可以敲敲玻璃，叫司機開到&ldquo一千零一夜&rdquo去。
以後又幹嗎呢？信還是不信？這些話有什麼意義？她需要的是他。
她越過坑坑窪窪的院子，登上樓梯，敲門。
沒人應聲。
她在一塊冰冷的台階上坐下。
這個時刻他還會去哪兒呢？占據他心中的是什麼樣的幻影，竟會永遠不滅？她把頭埋在手裡。
&ldquo信任他。
相信我創造的這個羅莎琳德是不朽的，在他的心中會成為不朽的。
&rdquo &ldquo雷吉娜！&rdquo福斯卡說。
&ldquo我在等您，&rdquo她說，&ldquo我等了您好久啦。
&rdquo 她站起身。
&ldquo把我帶走。
&rdquo &ldquo哪兒去？&rdquo &ldquo哪兒都行。
今夜我要和您一起過。
&rdquo 他打開自己的房門。
&ldquo進來吧。
&rdquo 她進去了。
是的。
為什麼不在這裡，在這四堵斑駁龜裂的牆壁之間？在他的目光下，她超越了空間，超越了時間，身邊的景物也失去了意義。
&ldquo您從哪兒來？&rdquo雷吉娜說。
&rdquo &ldquo炸糕&hellip&hellip&rdquo雷吉娜說。
她笑了，七點鐘，炸糕，八點鐘，莎士比亞。
每件東西都有它的位置，每分鐘都有它的順序：不要虛度，它們瞬息即逝。
她坐下來，慢慢悠悠地脫手套。
那邊，在一個灰塵撲撲的石闆地房間裡，有一個人自認為與世長存。
&ldquo你跟誰在一起？&rdquo羅傑又問了一句。
&ldquo跟福斯卡。
&rdquo &ldquo你為福斯卡耽誤了排演？&rdquo羅傑的語調表示無法相信。
&ldquo排演有什麼了不起，&rdquo她說。
&ldquo雷吉娜，跟我說實話，&rdquo羅傑說。
他盯着她眼睛看，直率地說： &ldquo發生什麼事啦？&rdquo &ldquo我和福斯卡在一起，我忘了時間。
&rdquo &ldquo這麼說來，你也瘋了，&rdquo羅傑說。
&ldquo我可願意呢。
&rdquo她說。
她向四下掃視一眼。
我的客廳。
我的小擺設。
他躺在黃顔色的床上，在那個我已不存在的地方，他相信自己看到過丢勒的微笑，查理五世的眼睛。
他竟敢相信這些&hellip&hellip &ldquo這是一個異人，&rdquo她說。
&ldquo這是一個瘋子，&rdquo羅傑說。
&ldquo不，比瘋子還奇異。
他剛才告訴我說他是個長生不老的人。
&rdquo 她帶着輕蔑的神氣觀察他們。
他們發愣了。
&ldquo長生不老？&rdquo安妮說。
&ldquo他出生在十三世紀，&rdquo雷吉娜說，聲音不偏不倚的，&ldquo一八四八年，他在一座森林裡睡着了，在裡面待了六十年，後來又在一家瘋人院住了三十年。
&rdquo &ldquo别玩這種遊戲了，&rdquo羅傑說。
&ldquo他為什麼不可以長生不老？&rdquo雷吉娜挑釁地問，&ldquo在我看來，這個奇迹并不比生與死更了不起。
&rdquo &ldquo唔！你愛這樣想當然可以，&rdquo羅傑說。
&ldquo即使他不是長生不老，他可相信自己是。
&rdquo &ldquo這是一種典型的自大狂，&rdquo羅傑說，&ldquo這不比一個人自以為是查理曼大帝更有趣。
&rdquo &ldquo誰跟你說一個自以為是查理曼大帝的人不有趣？&rdquo雷吉娜說。
突然，她滿臉怒容。
&ldquo你們以為自己就那麼有趣嗎？你們倆！&rdquo &ldquo您不禮貌，&rdquo安妮說，聲調有點惱火。
&ldquo你們就是要我像你們一樣，&rdquo雷吉娜說，&ldquo我已經開始跟你們像起來了！&rdquo 她站起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把門在身後砰地關上。
&ldquo我像他們，&rdquo她憤怒地說。
小人物。
小生命。
為什麼我不留在他的床上？為什麼我怕了？我竟是這麼一個膽小鬼？他走在路上，戴頂氈帽，穿件軋别丁大衣，謙虛卑恭，然而他想：&ldquo我是長生不老的。
&rdquo世界是屬于他的，時間是屬于他的，而我隻是隻小飛蟲。
她手指尖輕輕撫摸桌上的水仙花。
&ldquo假使我也相信自己是永存的。
水仙的芳香也是永存的，還有我嘴上火辣辣的感覺。
我是永存的。
&rdquo她拿了水仙花瓣在手中搓。
這沒用。
死亡存在于她的體内，這點她知道，也已接受了。
還可以美上十年，扮演菲德拉和克婁巴特拉，在這些生命有限的人的心中留下一個蒼白、日後也會剝落成灰的回憶，這些小小的抱負那時竟會使她感到心滿意足。
她拆下束發的别針，滿頭鬈發垂落在肩上。
&ldquo有朝一日我要老的，有朝一日我要死的，有朝一日我會被人忘掉。
當我想到這一切，有一個人卻在想：&lsquo我永遠在這裡。
&rsquo&rdquo &ldquo這是一個輝煌的勝利，&rdquo杜拉克說。
&ldquo我喜歡您演的羅莎琳德，女扮男裝，骨子裡那麼妩媚優雅，叫人高深莫測，&rdquo費雷諾說。
&ldquo别提羅莎琳德了，&rdquo雷吉娜說，&ldquo她死了。
&rdquo 幕閉了。
羅莎琳德死了，她每晚要死一遍，她再也不能複活的那一天總會來的。
雷吉娜端起她的那杯香槟酒，一飲而盡。
她的手發顫。
她從離開場子以來，一直顫抖不止。
&ldquo我要玩玩，&rdquo她的聲調哀怨。
&ldquo咱們倆跳個舞，&rdquo安妮說。
&ldquo不，我找西爾維跳。
&rdquo 西爾維向圍着一張張桌子坐的體面客人掃了一眼： &ldquo您不怕咱們惹眼嗎？&rdquo &ldquo台上演戲不惹眼？&rdquo雷吉娜說。
她摟住西爾維。
她兩條腿站不穩，但是，即使走不了路，跳舞還是行的。
樂隊在演奏一首倫巴舞曲，她照黑人的姿勢跳起來，摹仿一些猥亵的動作。
西爾維顯得非常尴尬，面對着雷吉娜在原地踏步，身子不知如何扭動才好，她面含笑容，彬彬有禮，毫不帶惡意。
他們臉上都含着同樣的笑容。
今晚，雷吉娜愛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大家總是會喝彩的。
她突然不跳了。
&ldquo您就是不會跳舞，&rdquo她說，&ldquo您太忸怩了。
&rdquo 她仰身倒在自己這張椅子上。
&ldquo給我一支雪茄，&rdquo她對羅傑說。
&ldquo你抽了要惡心，&rdquo羅傑說。
&ldquo那才好呢！我就吐出來。
這讓我解悶兒。
&rdquo 羅傑遞給她一支雪茄，她認真點燃了，吸了一口，滿嘴是辛辣的味道：至少這個東西近在眼前，濃酽酽的，唾手可得。
其他一切都顯得那麼遙遠：這些音樂、聲音、笑容、陌生的臉孔和熟悉的臉孔，這些飄飄忽忽的形象，在夜總會四壁的鏡子裡無窮盡地照來照去。
&ldquo您一定累了，&rdquo梅萊說。
&ldquo我主要還是渴了。
&rdquo 她又喝了一杯。
喝吧，永遠喝吧。
盡管如此，她心裡還是發冷。
剛才，她熱血沸騰，因為他們都站了起來鼓掌，大喊大叫。
現在，他們在睡覺，或是在閑聊，而她全身冰涼。
他也睡了嗎？他沒有鼓掌，他坐着，他望着。
他從永恒的深處望着我，羅莎琳德變成千古不朽的人物。
&ldquo要是我相信他的話，&rdquo她想，&ldquo我能相信他的話嗎？&rdquo她打了個嗝兒，嘴裡黏糊糊的。
&ldquo怎麼不唱個歌兒？&rdquo她說，&ldquo人一快活就愛唱歌。
你們挺快活，不是嗎？&rdquo &ldquo我們都為您的輝煌勝利而高興，&rdquo薩尼埃說，神情既親昵又正經。
&ldquo那麼唱吧。
&rdquo 薩尼埃一笑，壓着聲音哼起了一首美國歌。
&ldquo響一點。
&rdquo她說。
他沒有提高聲音。
雷吉娜用手捂住他的嘴，氣沖沖地說： &ldquo閉嘴。
聽我唱。
&rdquo &ldquo不要在人前丢醜了，&rdquo羅傑說。
&ldquo唱歌怎麼能說是丢醜。
&rdquo 她大聲唱了起來： 卡馬雷的姑娘都自稱是閨女， 她的聲音不聽使喚，咳了一聲，重新唱： 卡馬雷的姑娘都自稱是閨女， 但是上了床&hellip&hellip 她打個嗝兒，感到臉上一陣煞白。
&ldquo對不起，&rdquo她應酬着說，&ldquo我去吐一吐。
&rdquo 她往大廳裡頭走去，步子有點踉跄。
他們都瞧着她，那些朋友、陌生人、侍者、領班，但是她穿過他們的目光，像鬼魂穿過牆壁那樣容易。
在陶瓷盆上的鏡子裡，她瞥見自己的臉，沒有一絲血色，鼻孔繃緊的，腮幫上有幾塊粉斑。
&ldquo羅莎琳德到頭來是這副模樣。
&rdquo 她伏在抽水馬桶上吐了。
&ldquo現在呢？&rdquo她在思量。
她放水沖了，擦幹淨嘴，坐在馬桶沿上。
地是瓷磚鋪的，牆是空的，可以說就像間手術室，或是修士、瘋子住的小室。
她不願意回到他們身邊，他們對她已毫無作用，給她解一個晚上的悶兒也不行。
她甯可留在此地，整夜，一輩子，幽居在這個白色、這個孤寂的天地，幽居在這裡，埋葬在這裡，誰都記不起。
她站起身。
她無時無刻不在想他，想那個不曾鼓掌、卻用沒有歲月的目光吞噬她的人。
&ldquo這是我的機會，我唯一的機會。
&rdquo 她到衣帽間取了大衣，經過時向他們嚷了一聲： &ldquo我去散散心。
&rdquo 她走出門外，向一輛出租汽車做個手勢。
&ldquo聖安德烈路，哈瓦那旅館。
&rdquo 她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内心終于平靜下來，後來，她意氣消沉地想：&ldquo這是胡鬧，我不信。
&rdquo她猶豫了。
她可以敲敲玻璃，叫司機開到&ldquo一千零一夜&rdquo去。
以後又幹嗎呢？信還是不信？這些話有什麼意義？她需要的是他。
她越過坑坑窪窪的院子，登上樓梯，敲門。
沒人應聲。
她在一塊冰冷的台階上坐下。
這個時刻他還會去哪兒呢？占據他心中的是什麼樣的幻影，竟會永遠不滅？她把頭埋在手裡。
&ldquo信任他。
相信我創造的這個羅莎琳德是不朽的，在他的心中會成為不朽的。
&rdquo &ldquo雷吉娜！&rdquo福斯卡說。
&ldquo我在等您，&rdquo她說，&ldquo我等了您好久啦。
&rdquo 她站起身。
&ldquo把我帶走。
&rdquo &ldquo哪兒去？&rdquo &ldquo哪兒都行。
今夜我要和您一起過。
&rdquo 他打開自己的房門。
&ldquo進來吧。
&rdquo 她進去了。
是的。
為什麼不在這裡，在這四堵斑駁龜裂的牆壁之間？在他的目光下，她超越了空間，超越了時間，身邊的景物也失去了意義。
&ldquo您從哪兒來？&rdquo雷吉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