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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您的苦行僧怎麼樣啦?&rdquo拉福雷說。

     雷吉娜笑着在杯子裡灌滿了波爾多酒。

     &ldquo他一天上兩次飯館,穿現成的套裝,像辦公室職員一樣叫人讨厭。

    我已經把他治得好好的了。

    &rdquo 羅傑朝杜拉克彎下身說: &ldquo在魯昂,我們遇見了一個神經錯亂的可憐蟲,把他當作了苦行僧。

    雷吉娜試圖讓他恢複理智。

    &rdquo &ldquo您成功了嗎?&rdquo杜拉克說。

     &ldquo她做什麼成功什麼,&rdquo羅傑說,&ldquo這個女人可怕。

    &rdquo 雷吉娜笑了一笑,說: &ldquo失陪一會兒。

    我去瞧瞧晚餐準備得怎麼樣啦。

    &rdquo她穿過客廳,感到腦後杜拉克的目光盯着。

    他像行家似的鑒賞她渾圓的小腿、苗條的腰肢、輕快的步伐:他是一個相馬師傅。

    她打開廚房門。

     &ldquo都好了嗎?&rdquo &ldquo都好了,&rdquo安妮說,&ldquo但是我什麼時候做蘇法萊?&rdquo &ldquo拉福雷太太一到,你就把它放進烤箱。

    她肯定不會太晚的。

    &rdquo她用手指蘸一蘸橘汁烤鴨的沙司,她從來沒有做得這麼成功過。

     &ldquo今晚我打扮得漂亮嗎?&rdquo 安妮帶着評議的眼光對她仔細看了一遍: &ldquo我還是喜歡您梳辮子。

    &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雷吉娜說,&ldquo但是羅傑關照我,把我标新立異的地方改一改。

    他們隻喜歡平凡的美。

    &rdquo &ldquo可惜,&rdquo安妮說。

     &ldquo不要怕。

    等我拍上兩三部電影,我就要迫使他們接受我的本來面目。

    &rdquo &ldquo杜拉克看來動心了嗎?&rdquo &ldquo他們可不是容易動心的人。

    &rdquo 她嘀咕說: &ldquo我恨這些相馬師傅。

    &rdquo &ldquo千萬不可以光火,&rdquo安妮不安地說,&ldquo别喝得太多,别失去耐心。

    &rdquo &ldquo我将像天使似的有耐心。

    杜拉克每講個笑話,我都笑一次。

    就是跟他睡覺我也幹。

    &rdquo 安妮笑了起來: &ldquo他不會要價那麼高吧!&rdquo &ldquo那也不算什麼。

    不論是整的還是零的,我會一件件報複的。

    &rdquo她朝洗碗池上的鏡子瞟了一眼,說: &ldquo我沒有時間等待了。

    &rdquo 門鈴響了,安妮朝門沖去,雷吉娜繼續凝視自己的臉。

    她厭惡這種發型以及這種明星式的化妝;她厭惡自己唇上露出的笑容,自己聲音中應酬敷衍的聲調。

    &ldquo堕落,&rdquo她想到便生氣,接着她又想,&ldquo以後我要報複。

    &rdquo &ldquo不是拉福雷太太,&rdquo安妮說。

     &ldquo那是誰?&rdquo雷吉娜說。

     &ldquo那個苦行僧,&rdquo安妮說。

     &ldquo福斯卡?他來幹嗎?你沒有把他放進來吧?&rdquo &ldquo沒有。

    他等在小客廳。

    &rdquo 雷吉娜把廚房門在身後關上。

     &ldquo親愛的福斯卡,我非常抱歉,&rdquo她冷冷地說,&ldquo但是我現在絕對不能見您。

    我要求過您不要上我的家來。

    &rdquo &ldquo我想知道您是不是病了。

    我已經三天沒見您了。

    &rdquo 她惱火地看了他一眼。

    他手裡拿了頂帽子,穿件軋别丁大衣,像喬裝打扮的樣子。

     &ldquo您可以打電話給我,&rdquo她說話口氣生硬。

     &ldquo我是要知道,&rdquo他說。

     &ldquo好吧,現在您知道了。

    請原諒我,今晚我請客人,這非常重要。

    我一有時間會上您家去的。

    &rdquo 他笑着說: &ldquo請客人,這不重要。

    &rdquo &ldquo這關系到我的前程,&rdquo她說,&ldquo我在電影界有個一舉成名的機會。

    &rdquo &ldquo電影,這也不重要。

    &rdquo &ldquo難道您要跟我說的話,反比什麼都重要?&rdquo她發火了。

     &ldquo啊,這是您自己願意,&rdquo他說,&ldquo以前,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是重要的。

    &rdquo 門鈴又響了。

     &ldquo到這裡來。

    &rdquo雷吉娜說。

     她把他往廚房裡推。

     &ldquo安妮,說我就來了。

    &rdquo 福斯卡笑道: &ldquo味道好香!&rdquo 他在高腳盤裡取了一隻淺褐色小蛋糕,往嘴裡放。

     &ldquo您有什麼要對我說的,您就說,但是快一點。

    &rdquo她說。

     他溫柔地望了她一眼,說: &ldquo您把我帶到了巴黎。

    您纏着我,要我重新生活。

    那麼,現在,應該讓我過一種可以忍受的生活。

    不應該三天也不來看我一次。

    &rdquo &ldquo三天,這又不長,&rdquo她說。

     &ldquo對我來說是長的,您想,我沒有其他事可做,除了等您。

    &rdquo &ldquo這是您不對,&rdquo她說,&ldquo我有做不完的事要做&hellip&hellip我不能從早到晚光是照顧您啊。

    &rdquo &ldquo這是您自己願意的,&rdquo他說,&ldquo您那時願意我看到您。

    其他一切可以置之不顧。

    您是存在的了,而我心中是一片空白。

    &rdquo &ldquo要不要我把蘇法萊放上去啦?&rdquo安妮說。

     &ldquo我們馬上開飯,&rdquo雷吉娜說,&ldquo聽着,這些我們以後再談。

    我不久來看您。

    &rdquo &ldquo明天,&rdquo他說。

     &ldquo好吧,明天。

    &rdquo &ldquo幾點鐘?&rdquo &ldquo三點左右。

    &rdquo 她輕輕把他推到門口。

     &ldquo我多麼想現在見您,&rdquo他說,&ldquo我走了。

    &rdquo他又笑了一下,&ldquo但是您要來的呀!&rdquo &ldquo我會來的,&rdquo她說。

     她猛力把門在他身後關上。

     &ldquo真做得出來!讓他給我等着吧!以後他要再來,不要讓他進門。

    &rdquo &ldquo可憐的人,他是個瘋子,&rdquo安妮說。

     &ldquo表面看不出來了。

    &rdquo &ldquo他的兩隻眼睛真怪。

    &rdquo &ldquo我又不是慈善機構的修女。

    &rdquo雷吉娜說。

     她進了客廳,笑盈盈地朝拉福雷太太走去: &ldquo原諒我。

    我是給苦行僧纏住了。

    &rdquo &ldquo應該把他也請來。

    &rdquo杜拉克說。

     引起哄堂大笑。

     &ldquo再來點幹葡萄酒?&rdquo安妮說。

     &ldquo行。

    &rdquo 雷吉娜呷了一口,在壁爐前蜷作一團,她身上發熱,精神亢奮。

    收音機輕柔地播送一首爵士曲子,安妮點了一盞小燈,在摸撲克牌算命。

    雷吉娜一事不做,凝望着火焰,凝望着客廳牆上跳躍不定的幢幢黑影,她感到幸福。

    排演進行順利,拉福雷生性不愛恭維,也向她熱烈祝賀。

    《羅莎琳德》會取得成功的,演了《羅莎琳德》後,前途大有希望。

    &ldquo我在接近目标,&rdquo她想。

    她笑了。

    有多少次,她躺在羅塞小屋的火爐前,發誓說:我會被大家喜愛,我會出名;她多麼願意攜着這個熱情的女孩走進房間,對她說:&ldquo我實現了你的諾言。

    現在你已是這樣的人了。

    &rdquo &ldquo有人打鈴,&rdquo安妮說。

     &ldquo去看看是誰。

    &rdquo 安妮朝廚房跑去。

    爬到凳上可以從一塊小玻璃看到樓道。

     &ldquo是那個苦行僧。

    &rdquo &ldquo我料到是他。

    别開。

    &rdquo雷吉娜說。

     鈴第二次又響了。

     &ldquo他會打上一夜,&rdquo安妮說。

     &ldquo他總會累的。

    &rdquo 靜默了一陣子,然後是一連串急促拖長的鈴聲,然後又是靜默。

     &ldquo你看,他走了。

    &rdquo雷吉娜說。

     她把晨衣下擺往腿上一擱,又在地毯上蜷作一團。

    但是僅僅這聲鈴響,足以使這個美好的時刻失去光澤。

    現在在門的那邊,存在着世界的其餘部分,雷吉娜不再是獨自同自己做伴。

    她看了一眼羊皮紙燈罩,日本面具,以及所有這些經她逐個選擇、使她回憶起寶貴時刻的小擺設;它們都毫無聲息,分分秒秒的時間像花朵似的先後凋謝了;這一分鐘也像其他分鐘一樣會凋謝的。

    那個熱情的女孩子死了,那個貪婪的少婦就要死的,她那麼殷切期望去當的那位大演員同樣也會死的。

    人們可能把她的名字記上一段時間。

    但是,她的生命留在嘴唇上這股奇異的味道,煎熬她内心的這種情欲,這幾團紅豔的火焰以及火焰中黑影幢幢的秘密,就無人會記得了。

     &ldquo您聽,&rdquo安妮說。

     她擡起頭,滿臉驚恐。

     &ldquo您房裡有聲音。

    &rdquo她說。

     雷吉娜瞧着門,門把在轉動。

     &ldquo不要怕,&rdquo福斯卡說,&ldquo我請你們原諒,但是你們好像沒有聽到我的鈴聲。

    &rdquo &ldquo啊!這是個鬼,&rdquo安妮說。

     &ldquo不,&rdquo福斯卡說,&ldquo我隻是爬窗子進來的。

    &rdquo 雷吉娜站起身說: &ldquo我後悔沒把窗子關上。

    &rdquo &ldquo那我也會把玻璃打碎的,&rdquo福斯卡說。

     他笑了。

    她也笑了。

     &ldquo您不害怕,&rdquo她說。

     &ldquo不。

    我從來不害怕,&rdquo他說,&ldquo可是我也不配害怕。

    &rdquo 她指了指那張靠椅,倒了兩杯酒。

     &ldquo坐吧。

    &rdquo 他坐下。

    他冒着跌斷脖子的危險爬上了三層樓,撞見她頭發散亂,兩腮發亮,穿着一身淺紫色絨衣。

    這下他顯然占了上風。

     &ldquo你去睡吧,安妮,&rdquo她說。

     安妮彎下身,在雷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