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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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磋商開始。

    撒旦激辯,為了奪回天堂是否甘冒發動另一場戰争的危險:為此有的獻計獻策,有的勸阻。

    第三種建議成為首選,撒旦在這之前就已提出,另一個世界,另一種與他們相當或并不比他們遜色多少的生物大約此時已創造完成,為了弄清天堂裡有關這一預言或傳聞的真相,他們拿不準将派誰去完成這一艱難的調查:撒旦,他們的首領,得到殊榮和喝彩,答應獨自出征。

    會議就這樣結束,其餘的各走各的,各幹各的,随心所欲,悠哉遊哉直到撒旦回來。

    他一路跋涉來到地獄的大門,發現大門緊閉和坐在那兒看門的衛兵,衛兵最終把門打開,向他露出地獄與天堂之間的深淵。

    在執掌此地的&ldquo混沌&rdquo指引下,他千辛萬苦,終于過關,看到了他尋找的新世界。

     君王尊貴莊嚴,高高在上的寶座,即使 印度和霍爾姆斯〔1〕的财富,或華麗的東方, 極富之手陣雨般瀉在她列王頭上的無限 珍珠和金子,也相形見绌,寒碜而無光, 撒旦坐在那上邊,得意揚揚,受之無愧 被擡舉為十惡不赦的顯要;從深自絕望 被提升到如此之高,豈不出乎他之所料? 他心比天高,欲壑難填,繼續糾纏要向 天國發動徒有虛名的戰争,雖結果難料, 但妄自尊大的豐富想象抖落開來是這樣: &ldquo各位掌權天使,各位統治天使,上蒼〔2〕 諸神!無論地獄多深,她都不可能埋葬 永恒的元氣,盡管受到壓迫不得不墜落, 但我不因失敗而放棄天堂。

    天上的各位 道德天使,從這樣的屈尊中站起,比起 不曾經曆墜落更加光榮,更加虎虎生威, 希望他們不要為自己的第二次命運擔心: 不變的天律首先創造我,其次通過自由 選擇,此外,在足智多謀或者搏殺戰鬥 方面,樣樣在行,功勳卓著,這場失敗, 迄今至少已經得到彌補,已在一個安全 之地安身落腳,雖然我作為你們的領袖 天經地義,然而全體贊同,支持我坐上 這沒有嫉妒的王位。

    在天堂之中,高出 一等的地位既能帶來尊嚴,也可能招緻 每一個部下的妒嫉,但是,這裡的諸公, 誰會妒忌誰坐在這一最高地位?它暴露 無餘,最為突出,它是天打雷轟〔3〕的目标, 保護你們的一道防波堤,被判罰在無窮 無盡的痛苦中承擔起最大的份額。

    因此 這裡沒有争奪職位的利益,也沒有派系 鬥争能夠滋生的沖突;因為在地獄裡面, 肯定沒有誰會要求優越的地位,沒有誰, 他目前的痛苦份額如此之小,但卻野心 勃勃,會有更多的觊觎。

    那麼利用這一 優勢,團結起來,堅定信念,比在天堂 能夠做到的更加堅定一緻,現在,我們 回去,要求得到本該屬于我們的那一份 昔日遺産,一定确保成功,而不是成功 可能會向我們做出的保證;是巧施錦囊 妙計,還是公開宣戰,我們現在就讨論, 決定最佳方案;誰願意發言,悉聽尊便。

    &rdquo 他剛一講完,坐在他身旁的摩洛,持有 權杖之王,站立起來,在天庭的戰鬥中 他的表現最強硬和最兇猛;此刻的絕望 使他更加暴躁:他的信心在于,論力量, 他與上帝看上去是半斤八兩,與其較少 被在乎,不如完全不被在乎;既然不被 在乎,他也就無所恐懼:他不在乎上帝 或地獄,或更壞的遭遇,因此這樣說道: &ldquo我的意見是支持公開宣戰,說到用計, 不敢自吹,我是大大的外行:有誰需要, 或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就讓他們去策劃, 而非現在。

    因為他們坐下來策劃的時候, 其餘千百萬全副武裝,渴望中等待飛上 天頂信号的立正戰士,天堂的亡命之徒, 由于我們的耽誤,就将坐在這裡,逗留 不去,難道讓他們去接受這樣一個恥辱 難當的黑暗洞穴,上帝暴政統治的監獄, 作為他們的栖身駐地?不,讓我們甯願 選擇地獄的火焰和狂怒武裝起來,突然 越過天庭的一座座高塔,殺出一條不可 抵抗之路,把我們的重重痛苦變成反抗 那位虐待狂的可怕武器〔4〕,一旦與他力量 強大的戰争機器的喧嚣相遇時,他必将 聽到來自陰間的雷聲,因為他将會看見 閃電把同樣憤怒的黑色火焰和恐怖射進 他的那些天使中間;塔爾塔羅斯〔5〕的硫磺, 還有怪異之火,那些他自己發明的種種 折磨妙方,将輪番出現在他的王位禦座 周圍。

    不過,憑借直線上升的翅膀迎戰 居高臨下的敵人,也許這條路攀登起來 險峻陡峭,似乎充滿艱難。

    讓他們這樣 去想,如果忘卻湖〔6〕的催眠水還沒使他們 麻木,采用什麼天性的行動我們才能夠 升天回到我們天賦的席座:對我們而言, 門第與墜落,方向相反。

    但當敵人來勢 洶洶,緊緊地咬住我們潰不成軍的屁股, 窮追不舍,直到把我們趕進地獄,經受 何等的逼迫,經過多麼吃力的飛行逃跑, 剛剛過去的一幕,有誰覺得我們的墜落 如此之深?因此,登天容易,後果可怕! 雖然他比我們強大,但我們應再次挑釁, 他的憤怒或許會找到一條更可怕的道路, 導緻我們毀滅:如果地獄裡的恐懼變成 更加嚴重的毀滅,那該多好:逐出天堂, 罰進這極度悲哀的可惡深淵,還有什麼 比身在此境更加凄慘;不可撲滅的烈火 帶來的痛苦必将在此把我們,他的憤怒 所指向的奴隸,折磨到沒有希望的盡頭, 無情的天罰,什麼時候才召喚我們以苦 贖罪,進入嚴刑拷打的時辰?更大毀滅 還在後頭,我們将遭滅頂之災,被消滅 幹淨。

    既然這樣,我們還有什麼可恐懼? 惹他發怒,讓他怒不可遏,為何要猶豫? 把他的狂怒刺激到頂點,這或許将大大 消磨我們自己,或許使這精華蕩然無存, 然而這比起悲慘的永生不知快樂多少倍: 也許吧,如果我們的神聖本質千真萬确, 那就不可能終止存在,按最保守的估計, 我們的境況要多糟就有多糟,但不至于 寂滅;通過交手我們感到,我方的力量 足以擾亂其天堂,雖難進入,但可采取 連續不斷的襲擊,吓一吓他宿命的王位: 這樣做即使不算勝利,也算得上是報複。

    &rdquo 他皺眉蹙額說完,他的神色在公開宣揚 不顧一切的報複,危險的戰争,那模樣 哪兒像天使。

    在他對面站起來的是彼列, 他的舉止溫文優雅一些,更富有人情味; 如此彬彬有禮,哪像是從天堂掉下的人? 他看上去從容高貴,曾經立下豐功偉績: 但是,這一切都是故弄玄虛,徒有其表; 雖然他的舌頭滴着嗎哪〔7〕,但卻能夠颠倒 黑白,能使天衣無縫的建議或懸而不決, 或夭折,原因是他的全部心思卑鄙龌龊, 滿肚子壞水,所以對所有心高氣傲之舉 膽小如鼠,沒精打采;然而他長于取悅, 能說會道,這樣開始他的話語: &ldquo我應該在很大程度上支持公開的戰争, 同路的各位啊,因為論仇恨我一點不少, 力主馬上開戰的主要理由,雖欲望強烈, 但卻在很大程度上難以令我信服,似乎 給我們的全盤勝利蒙上了一種不祥之測; 當他的武功不可匹敵,技藝不可低估時, 正是他對自己所獻之策,對自己的擅長 缺乏信心的時候,他把自己的勇氣建在 絕望的基礎之上,他的整個目标和意圖 就是通過極端手段報仇之後,徹底消亡。

     首先請問,怎樣報仇?天國的座座塔樓 塞滿武裝的崗哨,從而使條條入口通道 固若金湯;在邊界标志的深淵上,要麼 常有他們的一個個軍團安營紮寨,要麼 他們展開看不清的翅膀,飛進夜的王國 縱橫偵察,對奇襲不屑一顧。

    或者我們 應該依仗武力,殺出一條血路,在我們 身後,整個地獄也許掀起黑黝黝的起義, 攪得天上無比純潔的天光黑白混雜不清, 然而我們了不起的大敵照樣坐在王座上, 不可亵渎,不受污染,神靈的天性不可 玷污,立刻就會把她的淘氣鬼驅逐出去, 不無勝利地把可恥卑賤的火焰清除幹淨。

     這樣一敗塗地被擊敗,我們的最後希望 變成徹底的絕望;我們必然要觸怒那位 萬能的勝利者,他将發洩他全部的憤怒, 因而必将終結我們,這就是我們的對策, 最終竟灰飛煙滅;多麼悲哀可憐的對策; 盡管充滿痛苦,但又有誰願意放棄這種 理智的生命,甯願讓那些漫遊穿越萬古 千秋的思想消亡,甯願讓它們處在沒有 知覺,一動不動之中,在黑夜還未創造 出來的寬廣子宮裡邊被吞噬,無影無蹤? 假設這種結局還算過得去,我們那怒火 中燒的敵人是到此為止,還是永遠懲罰, 有誰知道?他能怎樣難以預料;但肯定 他絕不會希望後者。

    難道他,如此英明, 馬上就讓他的怒火熄滅,大概他的澎湃 激情已退,或不知不覺中,給他的敵人 如願的希望,好在他的憤怒中結果他們, 好讓他的憤怒免除他們沒完沒了的懲罰? 那我們為何停止?那些力主開戰的會說, &lsquo我們已被判罪,留下性命,注定永遠 悲哀;無論所作所為,沒有什麼能超過 我們受的痛苦,我們還能糟到什麼地步?&rsquo 如此說來,這般坐着,這般開會,這般 武裝,是不是糟到極點?當我們在強力 之下逃命,後有追兵,頭頂苦惱的驚雷, 哀求地獄庇護我們,那時怎麼樣?當時, 這地獄似乎就是躲避那些創傷的庇護所。

     當我們被縛倒在燃燒的湖上〔8〕,那又怎樣? 那肯定糟之又糟。

    吹燃那些沉眠中無情 之火的呼吸,如把它們吹成七倍的憤怒, 把我們投進呼啦啦的火焰,那又該怎樣? 或者他的紅血右手把災禍降落我們頭上, 重新武裝那中斷的報複,那又應該怎樣? 如果她所有的倉庫全都打開,地獄之天 噴出她瀑布般的烈火,迫在眉睫的恐怖, 威脅着某一天将會可怕地掉到我們頭上 之時,也許我們還在策劃或者敦促發動 榮譽之戰,當場就被抓進烈焰的暴風雪, 一個個被狠狠地擲在他的巨石上,動彈 不得,全都成為難以忍受的一陣陣旋風 玩弄的對象和被捕食的動物,或者鎖鍊 纏身,永久地沉入那邊沸騰的大海底部, 在那兒與反反複複的呻吟歎息會話交談, 希望蕩然無存的結局,多少世紀,哪來 喘息之機,沒有同情,痛苦得不到緩解, 難道這不會更糟?因此,公開或者暗戰, 我的聲音都完全一樣:勿做此事;因為 誰用暴力或詭計去對付他,或有誰背叛 他的意志,他一眼就能看穿,能有何為? 他從天庭之頂看着我們徒勞的一舉一動, 嗤之以鼻,不僅有阻止我們力量的萬能, 而且還有挫敗我們種種陰謀詭計的智慧。

     那麼,天堂一族,我們就這樣狗彘不若 生活下去。

    這樣遭受蹂躏,這樣被驅逐, 在這兒鎖鍊裹身,蒙受這些折磨?好死 不如活活賴着,這就是我的意見;因為 不可避免的命運要征服我們,這是來自 上帝的判決,勝利者的意志。

    我們既然 有力量敢做,就應同樣有力量敢于承受, 既然天命如此,就不怪法律不公:如果 我們聰明的話,首先弄清這一點,要與 如此強大的敵人競争,什麼将會砸下來, 天才知道。

    我感到好笑的是,那些槍尖 面前勇敢而不顧危險的天使,遇到失敗, 他們就畏縮,害怕,知道什麼後果必然 接踵而來:根據征服者的判決,或忍受 流放,或披鐐戴铐,或蒙受恥辱和痛苦。

     這是我們目前的判決,如我們能夠維持 和忍受這一判決,我們至高無上的敵人 最終也許會大大地緩和他的憤怒,而且, 也許相距如此遙遠,不把我們放在心上, 隻要不去滋事冒犯,他會為施加的懲罰 心滿意足;如果他的呼吸不再掀起烈焰, 這些漫漫怒火就将漸漸減弱。

    那麼我們 純潔一等的本質要麼将戰勝它們的毒氣, 要麼将接受漸漸熟悉起來的酷烈與炎熱, 或者因心情和秉性有所轉變,最終适應 此地環境,或者因沒有痛苦反而不習慣; 這兒的恐怖色彩将漸漸變淡,黑暗将被 光亮取代,除此以外,未來的日子似箭 如飛,它将會帶來什麼希望,什麼機遇, 什麼變化,值得等待,因為我們的處境 眼下雖說倒黴,但沒倒黴透頂就算幸運, 如果我們不再給自己增添更多的悲哀。

    &rdquo 彼列的這一番話披裹着一件理智的外衣, 如此力主甯靜中的懶惰與不光彩的安逸, 而不是和平;在他之後瑪門〔9〕這樣說道: &ldquo如果戰争就是上上策,我們不惜一戰, 要麼廢黜他在天上的王位,要麼就奪回 我們自己已失去的權利:當永恒的命運 不可避免地帶來轉瞬即逝的機會,那時 我們會有希望廢黜他的王位,讓&lsquo混沌&rsquo 評判這場争論:前一種主張後一種見識 相互抵牾,徒勞無望:處在天庭的範圍 疆界以内,如果不打敗上蒼天君,這裡 那裡,哪裡我們能夠安身?假設他應該 大發慈悲,公開赦免諸位,那也得再次 臣服,承諾保證;我們将在鄙視目光下, 低聲下氣站在他的面前,硬着頭皮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