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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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怎麼就買得起這個酒店了呢?難道他開始時隻是代理人?當地的銀行有沒有給他貸過款呢? 我爸爸不是出生在那裡,而是出生在克魯街的一棟三層老房子裡,但是他五歲時他們家就離開了那裡。

    所以,他隻記得杜卡勒街的這個酒店發生的事情。

    跟他們三兄弟每周能見到母親三次以上,他們都覺得她非常溫柔,值得尊敬。

     沒有人跟我明确地講過,但我知道,于勒·于埃和妻子兩個人中,肯定是妻子更有活力,更加強壯,也更加聰明。

     生意一好起來,祖父就開始去享受自己的美好生活了,而我的祖母就什麼都要管:清洗床單,管理員工,管理餐廳。

     她是怎麼擠出時間照顧四個孩子,叫他們一個個背課文的?她是如何做到既接待好酒店裡不停來來往往的客人,又照顧好家人的?也許這些事實正好解釋了為什麼安托萬大伯會如此尊重和佩服母親。

     還有一點我也想不明白。

    祖父死後,這個家為什麼又是怎麼樣突然就衰敗了呢?那個時候,安托萬已經有三十歲了,還在一個律師那裡實習,而這個人同時還是個參議員。

    我爸爸比他小,才從前線打了四年的仗,因為中了毒氣住過醫院。

    不管是他還是剛從德國被放回來的法比安,都沒有去打理家裡的酒店。

     那個時候,家裡的生意已經做得很好了。

    酒店和飯店裡人來人往,賓客盈門。

    但是錢箱裡沒有任何流動資金。

    而且每天都會有債主上門要債,于是隻能賣掉酒店。

     總之,家裡的四個孩子當中,就隻有老大安托萬在家裡條件較好時順利完成了昂貴的學業。

    而他也是所有男孩子中唯一一個&mdash&mdash不知道什麼原因&mdash&mdash沒有服過兵役的。

     如果他真的跟母親保證過,他死後所有的财産都給于埃家族的人,那麼,我想,前面我提到的這些事就是這個承諾的原因。

    這就有點像,由于他享受過其他幾個孩子沒有的東西,所以他需要給他們每個人作出一點補償&mdash&mdash為他們,也為他們的下一代。

    這也是他雖然養尊處優,卻總是和善地接待我們的原因。

     他将法比安安排進市裡的水利服務部門,沒有專業知識的法比安很快就當上了辦公室領導。

    他還幫助我父親進入建築行業。

    我前面提到過,是因為他我才得到了美術老師的職位。

     奇怪的是,那天我在那個角落獨自度過的那一個小時,居然是我一生中最充實的時光之一。

    我好像感覺到了一些無法言喻的東西,是人與人之間,一代人與另一代人之間,以及不同人的命運之間的一些微妙的關聯。

     我平常幾乎不怎麼喝酒,那天早上我在大伯家喝了一杯波爾多甜葡萄酒,然後在等牡蛎時又點了一杯。

    然後我在吃波爾多牛排時又喝了半瓶有點度數的勃艮第葡萄酒。

    我的眼皮就開始微微刺痛,看着周圍的這些面孔感覺就像是在做夢。

    服務員向我推薦阿馬尼亞克燒酒時我根本就沒法拒絕,然後他就給我倒了一大杯。

     我感覺自己還在這裡,但是又同時變成了其他人。

    我甚至還要了一支煙,我平時很少抽煙的。

    主要是因為我看到我面前有一個常客在吸煙,他那快活的樣子讓我想起大伯安托萬。

     我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喝着酒時,應該笑得非常滿足吧。

     我感覺自己一下子去了好多地方。

    在我家,我好像看到妻子和尼古拉單獨在一起,她有點多疑,正準備發脾氣,因為她總是覺得别人在戲弄她,認為她什麼也不懂。

    他們倆吵架的方式很奇怪。

    他從來不說話。

    他看着她發怒,最後跺着腳,嘴上說難過,其實心裡已經好了。

     我媽媽一個人在家吃完午飯了,她馬上就會去鄰居家,說說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

     她出生在聖埃魯瓦地區小維爾街的一個五金制品店裡,那裡現在是市裡人口最密集的地區之一。

    我父親跟她結婚後,就将她帶到聖巴爾貝地區,比聖埃魯瓦更安靜更小資産階級,因為這裡的房子都是新建的。

     父親死了,我弟弟跟我各自成家之後,她離開我們,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住到離小維爾街很近的地方,跟二十多年沒見的那些人重新恢複聯系。

     她依然保留着跟于埃家族的聯系,時不時去看看他們,關心他們的一舉一動。

    反倒是對我,也許是因為我妻子和尼古拉的關系,她看得最少。

    我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突然跟艾琳面對面在一起會怎麼樣。

     我呷了一口阿爾馬尼亞克燒酒,又想到了二伯法比安,想到自己十七歲、二十歲、二十四歲時,想到一個人蕩馬路的那些日子,路兩邊的商店都關門了,我獨自無聊地站在櫥窗前。

     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是沒有朋友的,因為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麼,所以一個社團都沒有參加。

    那天,在格勒布酒店,我想寫一些令人拍案驚奇的東西,也許是因為我已經半醉了,一個句子突然冒了出來,在我腦海裡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太野心勃勃了,因此最終一無所有! 當年有很多事情我記不清楚了。

    但是我還是能回憶起來一些的。

    這個城市,那些我曾經漫無目的地走過的街道,那些不變的面孔,那些在商店的玻璃櫥窗上出現的名字,以及令人痛苦的空虛,那種想逃離、逃離到任何地方去的欲望,那些自己總是被什麼東西追逐的夢。

     我有一次夢見自己的腳被釘在地上,不能往前移動一步。

     可以說,我的青春期,尤其是周末,我都在煩惱和沮喪着,沒有什麼想做的事。

     我想過要逃離這種讓我感覺自己被困住了的鄉村生活。

    我想要爬上一個了不起的位置,爬得比我大伯安托萬更高,但我又覺得他不過是個可憐的中産階級。

     到底該怎麼辦?該選擇什麼職業?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隻是個平庸的學生。

    我也沒有任何特殊的才能。

    其實在心底,我知道自己也許永遠也逃避不了,即使到了三十歲、五十歲,六十歲,我還會站在同樣的道路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