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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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的第二天,奧爾取下隔在大貨車中間那塊油布,拿去鋪在卡車車頭上。

    這麼一來,大貨車上的兩家就成為一家了。

    到第三天,魏賴特夫婦焦急起來,想走。

    媽竭力挽留他們。

    爸和約翰叔叔站在車門口,望着漲水的小河。

    爸說:“約翰,水再漲上來,我看會把咱們淹了的。

    ”“是呀,不保險。

    ”爸用手指在空中劃了個弧形,“要是從上面到底下築一道堤坎,準能把水擋住。

    隻要大家動手就行。

    ”“是呀,就是不知道别人肯不肯幹。

    也許他們甯可往别處搬。

    ”“咱們該去找人家商量商量。

    要是大家都不幹,那就隻好離開這兒了。

    就怕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地方。

    ” 爸把自己的想法說給魏賴特聽。

    魏賴特以為可能還是走的好。

    奧爾表示如果魏賴特家要走,他也要走,總之他要跟阿琪在一起。

    爸說他再去問問别人,别人不幹,大家都走就是了。

    就和約翰叔叔一起,到别的車上商量去了。

    媽在爐子眼前往火裡添柴。

    露西靠着她直嚷餓,纏得媽心煩意亂。

    躺在床墊上的羅撒香忽然一聲尖叫。

    媽連忙走過去,隻見羅撒香牙齒咬住下嘴唇,滿頭是汗,眼睛裡閃着害怕的神色。

    她把魏賴特太太喊來,說,“我看要生了。

    早産。

    ”魏賴特太太接過許多生,很有把握,她和媽一起推上貨車的拉門,隻留下一道縫,不讓羅撒香叫風吹着,又叫阿琪領着露西和溫菲爾德下車去;然後從圍裙口袋裡拿出一把削果皮的小刀,放在床墊底下,準備割斷臍帶的時候用。

     媽問羅撒香:“這會兒覺得還好嗎?”羅撒香緊張地點點頭,問:“要生了嗎?”媽說:“對啦,要生個好娃娃了。

    你要聽話,能站起來走走嗎?” “我試試。

    ”媽和魏賴特太太一人一邊扶着羅撒香,慢慢地走了幾個來回。

    一會兒,羅撒香覺得一陣疼痛,哭起來了。

    她們讓她在床墊上躺一會,等陣痛過去,又扶着她來回地走。

    爸從門口留下的縫裡探頭進來,問幹嗎把門關上。

    知道羅撒香快生了。

    他說:“那麼,咱們要走也不能了。

    ” 爸蹚着泥漿走到小河邊邊。

    那兒有二十個男人站在雨裡。

    爸喊道:“非修堤坎不可了。

    我女兒要生孩子了。

    ”一個高個兒說:“又不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可以走。

    ”爸說:“當然可以,誰也不會攔你。

    反正隻有八把鏟子。

    ” 他奔到河岸最低的地方,動手幹起來。

    其餘的人排在他後面。

    他們用泥土堆成一道長堤。

    沒有鏟子的人折下柳條,編成蓖子插在堤上。

    大夥兒鼓起了工作的熱情,戰鬥的熱情。

    一個人剛放下鏟子,另一個又拿起來。

    每逢約德家住的大貨車上傳來尖厲的叫聲。

    這些人不安地聽一會,又拼命幹起來。

    那堤坎越修越長,兩頭都接上了公路的路坎。

    水漲得慢了,爸得意地笑了。

    河水沖擊着新修的堤坎。

    爸喊道:“再加高些,咱們把它再加高些。

    ” 直到天黑,他們還在幹。

    他們忘記了疲勞,臉上毫無表情,象機器似地幹着。

    羅撒香的疼痛一陣緊似一陣,隔二十分鐘就要發作一次,劇烈的号叫聲不斷傳來。

    爸叫約翰叔叔别幹得太猛,要累壞的。

    約翰叔叔說他受不了那号叫聲,叫得象當初他妻子那樣。

    要不是拼命地幹,他隻好跑掉了。

    持續了很久,号叫聲終于停止了。

    爸說:“要是孩子生下來了,媽會叫我的。

    ” 翻騰的河水沖擊着河岸,嘩啦一聲巨響,上遊倒下一棵白楊。

    那顆樹順流而下,樹根挂住了堤坎。

    後面的水湧過來,樹一動,把堤拉了個決口。

    爸往前一撲,想用泥堵住決口。

    已經堵不住了,堤坎很快就給沖垮,那些人一哄而散,急流沖進來。

    沖到大貨車和卡車底下。

    約翰叔叔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洶湧的流水裡。

    爸扶起他來往大貨車走去。

    奧爾轉身奔到卡車跟前,掀開車頭蓋着的油布,跳上卡車。

    可是引擎怎麼也發動不起來。

    爸和約翰叔叔走進大貨車。

    隻見羅撒香沉靜地躺在床墊上,媽坐在她身邊,用一塊紙闆給她扇着。

    爸問:“她——怎麼樣?”媽看了爸一眼,随即又低下了頭,“很好。

    睡着了。

    ”魏賴特太太過來,拉拉爸的胳膊往一個角落走去,她手上的提燈用見個發青的小屍體,踡縮在隻蘋果箱上。

    她小聲說:“生下來就是死的。

    ” 回到媽身邊,爸原想蹲下,隻是兩條腿太乏,卻跪下了。

    媽呆呆望着他,兩眼象夢遊人那樣睜得很大。

    爸說:“我們算盡了力了。

    ”“我知道。

    ”“一棵樹把堤挂坍了。

    ”“我知道。

    ”“聽見車底下的水響嗎?”“聽見了。

    ” “說不定會把這輛車淹掉。

    ”“我知道。

    ”“你什麼都知道。

    ”媽不做聲了。

    爸問:“我們做錯了?莫非還有别的辦法?”媽同情地說:“别抱怨了。

    怕什麼!不要緊的,總會起變化的——整個起變化。

    ”“咱們也許還是得走才行。

    ”“到該走的時候,咱們就走。

    非做不可的事,咱們就做。

    現在先别響,莫把她吵醒了。

    ” 外面傳來奧爾和一個男人的憤怒的聲音。

    那男人要找爸說話,以為如果不是爸出那個修堤的馊主意,他們早走了。

    現在汽車開不動了。

    奧爾和他争吵說:“你當我們的車就開得動了?”爸站起來,走到門口,說:“奧爾,我來了。

    我們有病人,跟我上那兒說去。

    ” 雨輕輕灑在車頂上。

    魏賴特太太走到媽那兒,“大嫂,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