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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dquo薄履娥&rdquo(Brunehaut),矮子名為&ldquo伏偻生&rdquo(lenainFrocin),特利斯當的愛犬名為&ldquo尤馳騰&rdquo(Husdent),等等,亦小慧可嘉。

    可能是為了與朱譯有别,男主人公的名字譯成&ldquo特利斯當&rdquo而不是&ldquo愁斯丹&rdquo,而這個名字本有&ldquo愁郁&rdquo的意思在内。

    反之,&ldquo白蘭仙&rdquo這一類譯名,音雖近似,義與人也相配,但是原名沒有似花如仙的含義。

    翻譯之道,不是過于原文,就是不及。

    原作于譯文白得一筆利息,如曹禺譯莎士比亞名劇為《柔蜜歐與幽麗葉》,有意使讀者望文生義,作者當欣然笑納。

     至于特利斯當與伊瑟的故事本身,據說愛情與死亡是文學的永恒主題,那麼這對男女雙雙殉情,愛情加死亡,可謂雙料主題了。

    羅米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台,特利斯當與伊瑟,普天下有情人當為他們一灑同情之淚。

    人過了浪漫、感傷的年齡,雖不敢以大丈夫自居,倒也不輕易濕眼眶酸鼻子,于文學作品當别有會心,賞鑒于牝牡骊黃之外,或直承寡情者與不賢者同識其小,亦無不可。

    讀凡羅那情人的故事,可能對那場瘟疫更感興趣;對化蝶的梁祝,倒願意考證他們的籍貫履曆。

    關于特利斯當與伊瑟的傳奇,說不定更注意從中窺見凱爾特舊俗與中世紀的古風。

    書中屢屢言及馬克王的寝宮,不但外間有勇士值衛,就是内室,禦榻之旁,也有人陪宿&mdash&mdash不是嬌媚的宮娥,而是赳赳武夫。

    想起趙匡胤那句名言:&ldquo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rdquo,馬克王真雅量矣。

    又,中世紀的騎士階層乃至國王都不識字,立言命筆是教會的專職。

    特利斯當緻書國王,須由隐士代筆;國王獲書後,須由祭司開讀。

     第三章《金發美人》,特利斯當前往愛爾蘭尋找金發美人,愛爾蘭國王為表示不計較他殺了妻弟莫豪敵的前仇,應伊瑟之請,吻了特利斯當的嘴唇。

    為象征和解、寬恕而接吻是歐洲中世紀的風俗,起源于原始基督教信徒之間互祝平安的&ldquo神聖之吻&rdquo。

    周作人譯丹麥尼洛普博士的《接吻與其曆史》(見《永日集》)舉了幾個法國的例子,未提愛爾蘭國王給特利斯當的吻。

    此風中世紀後極為罕見,僅能找到兩例。

    一五六三年法國天主教徒的首腦德·吉斯公爵被暗殺,他的寡婦遇見新教徒的領袖科利尼大将,後者立誓說他并未參與暗殺,于是雙方接吻,互釋前嫌。

    一七九二年法國大革命期間,立法議會内部鬥争激烈,而普奧聯軍正向巴黎進逼。

    議員拉穆萊特在議會上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呼籲大家忘記一切争執,團結對外。

    于是議員們立刻互相擁抱,交換和解的接吻。

    不過到了第二天,争執又複生起。

     特利斯當與伊瑟不同于羅米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台。

    後兩對是純情的少男少女,前者當時有背封建倫常,在今天也是一種通奸關系。

    騎士對他崇拜的貴婦人本應發乎情而止乎禮,事實上精神戀愛更是&ldquo不可能的愛情&rdquo。

    騎士文學作者寫到越禮行為時都有點心虛,總想為主人公找點辯解,&ldquo藥酒&rdquo乃成為騎士傳奇中常用的關目。

    第十二章《神判》,馬克率群臣在兩國交界處的荒原與亞瑟王相會。

    亞瑟王的圓桌騎士中以湖上騎士郎世樂最有名,最骁勇,他與王後桂乃芬相愛。

    法國國立圖書館收藏的一幅十五世紀版畫上,桂乃芬和郎世樂,與特利斯當和伊瑟一樣,也在一條船上共飲藥酒。

    英國作者馬羅禮于十五世紀寫定的《亞瑟王傳奇》中無此情節,但該書第十一卷寫郎世樂被人敬了一杯藥酒,頓覺春情蕩漾,把握不住,遂把伊蘭公主誤作情人桂乃芬王後,與她同房,後來生下最純潔的高朗翰騎士,完成取回聖杯的宏業。

    這裡藥酒又用來開脫郎世樂背棄桂乃芬的行為了。

    中國古代小說、院本乃至當代影視亦有一俗套:男方對女方有欲念而女方無意,男方便設法把女方灌醉或在酒裡下麻藥或安眠藥,在女方無力反抗時得逞。

    歐洲古代的藥酒當是被誇大了效用的媚藥。

    中土非無此物,但在文學上未扮演重要角色:才子佳人定情,以詩,以扇,以香羅帕、描金鳳、玉蜻蜓。

    此物不祥,偶爾出現,必緻人死命,如《趙飛燕外傳》中的漢成帝,又如清河縣開生藥鋪的西門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