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男人 (一九一八年 版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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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地平靜和鎮定。

    她離開房間,走過寬闊的走廊,打開盡頭的一扇門。

    在她眼前的是通向農舍的石闆走道。

    她聞到一陣混雜了飯菜、奶制品和農舍庭院的味道,又聽到一些嘈雜人聲。

    石闆小路泥濘濕漉。

    她漠視眼前這令人不快的景象,以及和那舒适漂亮飯廳的不同之處,向前走去,拉開廚房門的門闩。

    農場的工人正在裡面吃飯。

    一盞油燈擺放在一張長桌的中央,四周是紅潤的臉和紅通通的大手:有農夫,有農場女工[3],也有男孩。

    所有的人全都看着她。

    沃納姆太太手裡拿着一個黑色大茶壺,正在每人身後輪流倒茶,此時也好奇地停下。

     &ldquo啊!&rdquo伊莎貝爾說,&ldquo抱歉打擾你們吃飯。

    佩文先生沒來過這裡吧,你們見過他嗎?&rdquo &ldquo我連他的影兒都沒見着。

    &rdquo沃納姆太太說。

     &ldquo他可能是在上面的馬廄。

    &rdquo一個男人說。

     &ldquo啊,謝謝。

    &rdquo &ldquo要不要找個人幫您叫他下來?湯姆,你去。

    &rdquo沃納姆太太說,一個男孩磨蹭着站了起來。

     &ldquo不,不,不&mdash&mdash謝謝。

    &rdquo伊莎貝爾用特有的命令語氣說,這語氣總是讓人遵從,&ldquo不,謝謝你,真的不用。

    沃納姆太太,馬車是不是回來得有點晚?&rdquo &ldquo不會晚啊,怎麼會&hellip&hellip&rdquo沃納姆太太說,眯起眼睛朝昏暗中的挂鐘看去。

    &ldquo不會晚呢,夫人。

    還不晚。

    馬車應該還有十分鐘甚至二十分鐘的路程要走。

    是天黑得早你才覺得晚,就這麼回事。

    &rdquo &ldquo對,一定是這樣。

    &rdquo伊莎貝爾憂愁地說。

     &ldquo是啊,這種天氣真讨厭。

    我叫個小孩去把先生找回來吧!&rdquo &ldquo不,真的不用,抱歉打擾你們。

    &rdquo 伊莎貝爾關上門,将這幕景象抛諸腦後。

    然後她穿上鞋套,裹上一條方格大圍巾,走出屋外,大膽地沿第一個院子的石子路往前走。

    天色非常昏暗。

    風在農舍後面的榆樹林裡怒吼。

    走到第二個院子的時候,這裡依舊黑暗。

    她打開馬廄的門,一個黑色大洞穴随之出現在她眼前,裡面滿是看不見的可怕生物,以及一股刺骨且窒息的氛圍。

    她心裡非常害怕。

     &ldquo莫裡斯!&rdquo她高聲呼喊,聲音像音樂般柔和悅耳,因為她總不忘自我克制,&ldquo莫裡斯,你在裡面嗎?&rdquo 沒有人回答。

    馬匹顯得躁動不安,雨打在她身上。

    她鼓起勇氣走進馬廄。

    然後,在狂風怒吼聲中,她聽到不遠處有些許聲響,是鍋子的碰撞聲和有人對着馬說話的聲音。

    他在馬廄的另一邊。

    如活物般的黑暗讓她感到害怕。

    她等待着壓抑心中的恐懼。

    然後她聽到隔門打開的聲音,有名男子在離她不遠處忙碌地工作着。

    但四周一片漆黑,而那人在徹底的黑暗下行動着。

    那一定是莫裡斯!他在如此黑暗中忙得那麼起勁的聲音,讓她感到有點恐懼。

    要是有帶提燈就好!縱然他看不見,但要是有提燈該有多好! &ldquo莫裡斯!&rdquo她用音樂般的聲調喊道,&ldquo莫裡斯!親愛的!&rdquo &ldquo唔,&rdquo他用一闆一眼的聲音回答,&ldquo我在這裡,伊莎貝爾!&rdquo &ldquo嗨,&rdquo她愉快地說,&ldquo你不回家嗎?&rdquo &ldquo再等一下下&mdash&mdash馬車回來了嗎?&rdquo &ldquo沒有&mdash&mdash我希望它已經回來。

    天好黑&mdash&mdash天氣很惡劣。

    &rdquo &ldquo對,天氣是很惡劣。

    站住![4]現在很晚了嗎?我剛才好像聽見馬廄的鐘聲響了。

    &rdquo &ldquo應該還不算很晚,但我希望你回屋裡去。

    &rdquo 她等着,沒多久就聽到他向她走過來,黑得像一團黑影。

    她退回門外。

     &ldquo風雨也吹到這裡來了。

    &rdquo他說,謹慎地走過馬廄門口,出現在她面前。

    然後他摸索馬廄的門,然後關上。

     &ldquo親愛的,把手給我。

    &rdquo她說。

     他們肩并肩走回宅子。

    她感覺得到他用腳探索地面時那種奇怪的試探性步伐。

    他保持身體直挺,頭微昂着,兩隻手随時準備好碰到任何東西。

     走到廊檐下後,他晃動了一下,然後謹慎地走了幾步,當摸索到長凳時,臉上有種奇怪的沉默表情。

    他重重地坐下,脫去靴子和綁腿。

    當他彎着腰的時候,一點都不像是個盲人。

    他的頭很小,棕色的頭發看來整潔。

    他的雙肩與其說是寬,不如說是長斜。

    當他彎腰系鞋帶時,發紅且勻稱的大手,青筋突出。

    他四肢壯碩,大腿和膝蓋渾厚。

    當他站起來的時候,臉和脖子因為充血而變紅,連前額的血管都突現了出來。

    她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盲。

     每當穿過分隔門的時候,回到自己甯靜又漂亮的宅子時,伊莎貝爾總是感到高興。

    她丈夫的心情也會改變一些。

    他站在樓梯口,一動也不動,側耳傾聽。

    每當他這樣站着時,她的心總會感到難過,她總覺得他似乎可以聽到命運之音。

     &ldquo馬車還沒回來。

    &rdquo他說,&ldquo我先上樓換衣服。

    &rdquo &ldquo你不後悔吧,莫裡斯,是不是?&rdquo她問,&ldquo邀請伯蒂來?&rdquo她把一隻手搭在丈夫手臂上。

     &ldquo不,我不後悔,貝爾。

    &rdquo他說。

     但她摸不清楚他的情緒。

    她探身向前,在他耳朵親了一親。

     &ldquo你的聲音聽起來很實事求是。

    &rdquo她笑了。

     她看見他兩片頗厚的雙唇放松,化為一個微笑。

     &ldquo不然你希望我怎樣?&rdquo他問。

     &ldquo你每逢實事求是的時候都很可愛。

    &rdquo &ldquo那就好。

    &rdquo他回答,又伸手摸索她的臉,把她拉向自己,親吻了她。

     &ldquo你身上有幹草的味道。

    &rdquo 他笑了起來,轉身上樓。

    她擡頭望去,發現二樓走廊的燈還沒亮。

    但他照樣走進黑暗裡去。

    每當他走入黑暗,與黑暗渾然為一時,她都會感到他正離她而去。

    她看着他粗大、慢慢挪動的肢體,姿态近乎貓科動物。

    她太了解他了。

    但盡管如此,當她看着他,她的靈魂卻無不感到疼痛和倦怠&mdash&mdash她自己也無法理解這疼痛和倦怠。

    也許她隻是有點緊繃和疲倦的關系。

    她隻有反複告訴自己,她是愛他的。

     佩文繼續走在自己一成不變的黑暗裡,他走進浴室。

    他的聽覺和觸覺都非常敏銳,在熟悉的地方可以行動自如,甚至仿佛在碰觸到東西之前便能感覺得到。

    對他來說,以一種近乎與生俱來的力量,搖搖晃晃地穿行過一大堆東西,幾乎是一種樂趣。

    他用不着思考。

    似乎在行走時,也不需要視覺的介入,單憑直覺就能辨識周遭環境。

    在這種時候,他會感到有種強烈的積極力量,有時近乎黑暗的狂喜。

    随便一伸手,便可觸摸到看不見的東西,抓住它,在黑暗中抓着黑暗,讓他感到非常快樂。

    他從不試圖去記住東西的位置,也沒有把它視覺化。

    他不想要那樣做。

    他甯願靠一種新的知覺方式過日子。

    在黑暗中交流。

     通常,在這種情況下,他都會充滿滿足感,心情愉快。

    然而,有些時候,他内心深處的某些東西又會開始蠢蠢欲動,這時,他會先感到一點病恹恹,繼而感到愁雲慘霧的大潮席卷而來,把他整個人淹沒、抽空。

    他一點都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不過,這個晚上他倒是相當靜谧,血液在體内豐沛地湧流着。

    當他在洗澡和刮胡子時,他聽見女傭在走廊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