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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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海洋飯店的廚房是設在頂樓,這是因為根據建築師的最新發現,氣味是往上走的。原本的設計是一個完全電氣化的廚房,這也是近來衆多建築師所信奉的教條。

    不過在大廚亨利的教條中可沒有這一條。亨利是普羅旺斯人,用電力來烹調,天啊,簡直是惡夢一場!如果上帝要我們用閃電來煮飯,它就不會發明火了。因此亨利還是用他的爐子和火盆。也因此現在是淩晨三點鐘,悶熄了的爐火還發着柔柔微光,照亮了這間寬敞的白色廚房。房裡滿是發光體:銅器、銀器和搪瓷。(沒有鋁制品。

    一提到鋁亨利就要暈倒。)門半開着,爐火不時輕輕地發出噼啪聲。

    不久那扇門動了一下。被稍微推開了一點。一個男子站在門縫中,顯然是在傾聽動靜。他靜悄悄地走了進來,像個鬼影一般,然後往餐具桌走去。幽暗中亮光一閃,是他從抽屜裡拿出一把刀。但是沒發出半點聲響。他再從桌子走到牆邊,牆上一塊小木闆上有幾排鈎子,每個鈎子上面都挂着一把鑰匙。他用不着摸索,一伸手就拿到他要的那一把。正要離開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走到爐火前面去,好似受到某種魔力的召喚。在火光中他的眼神明亮而激動,但臉上則黯淡無光。

    爐床旁邊放着早晨生火要用的引火木條,底下鋪着一張報紙好讓它幹透。這男子注意到了。他把木條推到一邊,掀起空出來的報紙,讓一小方火光照在上面。他讀了一會兒,不敢稍動,安靜的廚房裡仍像空無一人一般。

    突然間一切都起了變化:他一躍而起,跑向電燈開關,把燈打開,再跑回去把報紙從木條下抽出來。他以顫抖的雙手把報紙攤開在桌上,一個勁地輕拍,努力将它撫平,好像對待一個活生生的動物一樣。然後他放聲笑了起來,用拳頭輕柔但十分激動地敲打着斑剝的桌面。漸漸笑聲愈來愈大,已非他所能控制。他再度跑向開關,把廚房裡所有的燈都打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個耕的想法攬住了他。他跑出廚房,通過鋪着磁磚的走廊,像團鬼影一樣安靜。他加快速度在昏暗的階梯上飛奔而下,下了一層樓又一層樓,活像一隻蝙蝠。這時他又開始笑了,夾雜着陣陣嗚咽。他一溜煙沖過黑暗的大廳休息室,來到亮着綠色燈光的接待櫃台。

    但是沒有人在。晚班的門房巡邏去了。男子翻開房客登記簿,一根手指在紙面上來回遊移。接着他離開櫃台再往樓上跑,動作仍舊十分安靜,除了濃重的呼吸聲之外。

    他從二樓服務室的鈎子上取下一把萬能鑰匙,然後跑到七十三号房的門前。房門順利打開,他伸手一摸電燈開關,随即往床上的男子撲了過雲。

    格蘭特從一個關于非法買賣的夢境中掙紮着醒來,準備對付一個跪在他床上抓着他猛搖的瘋子,隻聽見這人一邊啜泣一邊重複說着:&ldquo你果然錯了,但是沒關系!你果然錯了,但是沒關系!&rdquo

    &ldquo提司铎!&rdquo格蘭特說道:&ldquo天啊,看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你到哪裡去了?&rdquo

    &ldquo在儲水塔上。&rdquo

    &ldquo海洋飯店?你一直都在這裡?&rdquo

    &ldquo從星期四晚上到現在。那是多久了?我是半夜從侍者出入的門走進來的。那天雨下得像棍子一樣粗。就算光着屁股從城頭走到城尾,也不會有一個人注意到你。

    我知道這裡有一個小閣樓可以躲人,因為有一天我看到一群工人在那裡面。除了工人之外沒有别人會在那裡。我晚上才出來去儲藏室拿吃的。我猜有人因為那些食物而遭了殃。還是說他們都沒發現?你想會嗎?&ldquo他那雙明亮得很不自然的眼睛熱切地掃視着格蘭特。這時他已經在打冷顫了。

    不用猜就知道他現在是何種體溫狀況。

    格蘭特輕輕地推他坐在床上,從抽屜裡拿出一套睡衣褲,遞過去給他。

    &ldquo來。把它穿上,然後趕快進被窩。你那天到飯店的時候應該都濕透了吧?&rdquo

    &ldquo是的。衣服重得我幾乎走不動。不過已經在閣樓晾幹了。而且還很溫暖。白天的時候可以說還太溫暖了一點。你對晚&mdash&mdash晚上穿的東西還真&mdash&mdash真講究。&rdquo他的牙齒開始打顫,不适的反應充滿全身。

    格蘭特幫着他穿好睡衣,為他蓋上被子。他按鈴叫門房要一份熱湯,并請他找醫生來。然後他在電話前坐下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警場,提司铎用他那明亮得過分的眼睛調皮地看着格蘭特。他挂上電話之後回到床邊來,說道:&ldquo我沒法形容我對這一切有多抱歉。我會盡力來彌補。&rdquo

    &ldquo毯子!&rdquo提司铎說道:&ldquo被單!枕頭!鴨絨被!天啊!&rdquo

    在打顫的牙齒和留了一個禮拜的胡子所容許的範圍内,他盡可能地笑開了嘴。

    &ldquo替我說&lsquo我現在要安歇了&rsquo。&rdquo話一說完。随即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