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隐奇思羹湯吃後退 發妙論碗碟賬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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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大家一席的人，正都注意着宋陽泉那一種奇怪的神氣，偏是他又說出一句陰陽班子來。
小鴨子以為陰陽班子是指下等妓女所在，大不高興。
宋忠恕知道了這意思，便笑道：&ldquo什麼叫陰陽班子？在座諸公，大概還不明了。
其實這是敝縣一個極好的頌揚話。
去冬敝縣的汪氏一族修譜，在縣城大祠堂裡演戲慶祝，邀的是省城裡男女合演的班子。
汪氏族中的老先生說：一陰一陽之謂道，這個戲班有男有女，最合道理，就叫為陰陽班子。
家兄說小鴨子可以到陰陽班子裡去，正是恭維她呢。
&rdquo大家聽了，哈哈大笑。
鮑虞時笑道：&ldquo這樣說起來，官做得好，可以叫陰陽官，為人很好，可以叫陰陽人。
但不知哪一位自己，肯承認是陰陽人呢？&rdquo他不舉例說明，也還罷了，這一舉例，大家又是哈哈大笑一陣。
宋陽泉自以為實話實說，卻猜不到大家何以要這樣哄堂大笑。
那小鴨子現在倒是不怪他說錯了話，隻是看出他是個鄉下人，對着他就不大愛理。
當妓女的，固然是為着要錢，但是更要一個虛面子，現在叫她來陪伴一個鄉下客人，未免有點難為情，因之隻在宋陽泉身邊坐了幾分鐘的工夫，依然坐到鮑虞時身後去。
宋忠恕和玉容丢了一個眼色，右手伸到椅子後面，将大拇指和食指比作一個圓圈圈，做出一個大洋錢的樣子。
又把手将玉容的腿，輕輕拍了兩下。
玉容究竟比小鴨子大兩歲，便有成竹在胸。
宋忠恕道：&ldquo玉容，我算小半個主人，也算半個客，你來替我斟上兩杯酒，謝一謝主人翁。
&rdquo玉容也不容再問一句，已是站了起來，就提了酒壺在手，一手扶着宋陽泉的肩膀，一手就提了壺向他面前的杯子裡，斟将下去。
宋陽泉正待起身拿杯子來接。
玉容在他肩上，連拍了兩下，笑道：&ldquo你不要和我客氣，我們都是自己人一樣。
&rdquo他正回過頭來，玉容卻把眼神向他一瞟。
宋陽泉哪裡受得了這個，笑道：&ldquo我的酒量小，你隻斟上半杯吧。
&rdquo玉容正斟着酒，他說這話，已是來不及，酒已斟上一滿杯了。
她笑道：&ldquo這是我的不對。
宋老爺連說着隻要半杯，偏是我倒斟了一滿杯，多的這半杯，我來替你喝了吧。
&rdquo如此說着，馬上她就端了杯子起來，用那通紅的嘴唇，抿着杯子，喝了一半下去，她也不再将杯子放下，就把這杯子送到宋陽泉嘴邊，笑道：&ldquo你不要客氣，若是客氣，就是嫌我把酒喝殘了。
&rdquo宋陽泉心中想和這樣漂亮的人，能喝一杯交杯酒，縱然就是一杯毒藥，也要把它喝下去。
當時嘴就着杯子，咕咚一聲。
玉容說了一聲：&ldquo謝謝。
&rdquo将杯子放下。
宋陽泉道：&ldquo應該我謝你，怎樣你倒謝起我來了？&rdquo玉容道：&ldquo你喝了我半杯殘酒，太給我的面子了，我怎樣不要謝謝你呢？&rdquo宋陽泉道：&ldquo但是你肯和我共一個杯子喝酒，這面子賞得我更大！我又要怎樣地來謝謝你呢？&rdquo宋忠恕道：&ldquo你要謝謝她，那很容易，酒席散了，我們一路到她家去坐坐，你喜歡怎麼樣子謝謝，你就怎麼樣子謝謝。
&rdquo玉容一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ldquo你這人說話真也不怕吃虧。
&rdquo陳幫辦辯笑道：&ldquo忠恕，這位姑娘待你不錯呀！當着許多人，一句笑話，也不讓你吃虧，若是不當着大衆呢？&rdquo于是大家也笑起來。
其中有兩個人，實在不感到什麼興趣，并不能笑，因為大家都在笑，他不能不笑，勉強張開了大嘴，隻管哈哈哈，由嗓子眼裡，發出那種怪聲音來。
宋陽泉不會假發笑聲，隻勉強微笑了一笑。
接着另有姑娘唱戲，大家就替姑娘叫好去了，才把宋陽泉這邊的事，放擱下來。
宋陽泉也不知道哪個姑娘唱得好，哪個姑娘唱得不好。
隻覺每位姑娘唱完了，在席上的人，都是同叫一陣好，并且有夾着好聲裡鼓掌的。
心裡納着悶，難道個個姑娘都唱得好？最後臨得玉容唱，因見大家都在她長音的時候叫好，于是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大家叫了一聲好。
說也奇怪，旁人叫好，大家無所謂，宋陽泉叫好，大家就笑将起來。
他心裡也不知人家是好意是惡意，隻是看在眼裡，放在心裡。
等到這一陣鬧過，那上的菜，已經變了四個大海碗，魏有德童秀崇二人雖是健飯的份子，到了這時，也隻管謙遜并不向那大碗裡下筷子，隻叫茶房來稀飯。
稀飯端上桌來時，宋陽泉一看，不過是米湯上漂着幾粒飯。
而且那稀飯，都隻有小半碗。
在
小鴨子以為陰陽班子是指下等妓女所在，大不高興。
宋忠恕知道了這意思，便笑道：&ldquo什麼叫陰陽班子？在座諸公，大概還不明了。
其實這是敝縣一個極好的頌揚話。
去冬敝縣的汪氏一族修譜，在縣城大祠堂裡演戲慶祝，邀的是省城裡男女合演的班子。
汪氏族中的老先生說：一陰一陽之謂道，這個戲班有男有女，最合道理，就叫為陰陽班子。
家兄說小鴨子可以到陰陽班子裡去，正是恭維她呢。
&rdquo大家聽了，哈哈大笑。
鮑虞時笑道：&ldquo這樣說起來，官做得好，可以叫陰陽官，為人很好，可以叫陰陽人。
但不知哪一位自己，肯承認是陰陽人呢？&rdquo他不舉例說明，也還罷了，這一舉例，大家又是哈哈大笑一陣。
宋陽泉自以為實話實說，卻猜不到大家何以要這樣哄堂大笑。
那小鴨子現在倒是不怪他說錯了話，隻是看出他是個鄉下人，對着他就不大愛理。
當妓女的，固然是為着要錢，但是更要一個虛面子，現在叫她來陪伴一個鄉下客人，未免有點難為情，因之隻在宋陽泉身邊坐了幾分鐘的工夫，依然坐到鮑虞時身後去。
宋忠恕和玉容丢了一個眼色，右手伸到椅子後面，将大拇指和食指比作一個圓圈圈，做出一個大洋錢的樣子。
又把手将玉容的腿，輕輕拍了兩下。
玉容究竟比小鴨子大兩歲，便有成竹在胸。
宋忠恕道：&ldquo玉容，我算小半個主人，也算半個客，你來替我斟上兩杯酒，謝一謝主人翁。
&rdquo玉容也不容再問一句，已是站了起來，就提了酒壺在手，一手扶着宋陽泉的肩膀，一手就提了壺向他面前的杯子裡，斟将下去。
宋陽泉正待起身拿杯子來接。
玉容在他肩上，連拍了兩下，笑道：&ldquo你不要和我客氣，我們都是自己人一樣。
&rdquo他正回過頭來，玉容卻把眼神向他一瞟。
宋陽泉哪裡受得了這個，笑道：&ldquo我的酒量小，你隻斟上半杯吧。
&rdquo玉容正斟着酒，他說這話，已是來不及，酒已斟上一滿杯了。
她笑道：&ldquo這是我的不對。
宋老爺連說着隻要半杯，偏是我倒斟了一滿杯，多的這半杯，我來替你喝了吧。
&rdquo如此說着，馬上她就端了杯子起來，用那通紅的嘴唇，抿着杯子，喝了一半下去，她也不再将杯子放下，就把這杯子送到宋陽泉嘴邊，笑道：&ldquo你不要客氣，若是客氣，就是嫌我把酒喝殘了。
&rdquo宋陽泉心中想和這樣漂亮的人，能喝一杯交杯酒，縱然就是一杯毒藥，也要把它喝下去。
當時嘴就着杯子，咕咚一聲。
玉容說了一聲：&ldquo謝謝。
&rdquo将杯子放下。
宋陽泉道：&ldquo應該我謝你，怎樣你倒謝起我來了？&rdquo玉容道：&ldquo你喝了我半杯殘酒，太給我的面子了，我怎樣不要謝謝你呢？&rdquo宋陽泉道：&ldquo但是你肯和我共一個杯子喝酒，這面子賞得我更大！我又要怎樣地來謝謝你呢？&rdquo宋忠恕道：&ldquo你要謝謝她，那很容易，酒席散了，我們一路到她家去坐坐，你喜歡怎麼樣子謝謝，你就怎麼樣子謝謝。
&rdquo玉容一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ldquo你這人說話真也不怕吃虧。
&rdquo陳幫辦辯笑道：&ldquo忠恕，這位姑娘待你不錯呀！當着許多人，一句笑話，也不讓你吃虧，若是不當着大衆呢？&rdquo于是大家也笑起來。
其中有兩個人，實在不感到什麼興趣，并不能笑，因為大家都在笑，他不能不笑，勉強張開了大嘴，隻管哈哈哈，由嗓子眼裡，發出那種怪聲音來。
宋陽泉不會假發笑聲，隻勉強微笑了一笑。
接着另有姑娘唱戲，大家就替姑娘叫好去了，才把宋陽泉這邊的事，放擱下來。
宋陽泉也不知道哪個姑娘唱得好，哪個姑娘唱得不好。
隻覺每位姑娘唱完了，在席上的人，都是同叫一陣好，并且有夾着好聲裡鼓掌的。
心裡納着悶，難道個個姑娘都唱得好？最後臨得玉容唱，因見大家都在她長音的時候叫好，于是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大家叫了一聲好。
說也奇怪，旁人叫好，大家無所謂，宋陽泉叫好，大家就笑将起來。
他心裡也不知人家是好意是惡意，隻是看在眼裡，放在心裡。
等到這一陣鬧過，那上的菜，已經變了四個大海碗，魏有德童秀崇二人雖是健飯的份子，到了這時，也隻管謙遜并不向那大碗裡下筷子，隻叫茶房來稀飯。
稀飯端上桌來時，宋陽泉一看，不過是米湯上漂着幾粒飯。
而且那稀飯，都隻有小半碗。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