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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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暑西斜的日照馬上會越過對面的屋頂,照到金春街尾花藝妓館二樓那扇挂着葦簾子的靠街面的凸窗上,這時,樓下響起了廚子的吆喝聲:&ldquo大夥兒聽着,洗澡水已經燒好了!&rdquo二樓的藝妓們一個個懶洋洋地躺着歇息,駒代在棉巾浴衣外紮了條細腰帶,菊千代身上蓋着一件細棉白布的睡衣,花助在漂白布的内衣上套了一條内裙,加上雛妓花子和阿鶴姑娘共五人。

     菊千代二十二三歲,個頭不高,胖乎乎的,如同大家給她起的綽号&ldquo金魚&rdquo一般,圓臉、圓眼、扁平鼻子,脖子粗短,長相不怎麼地,但是,透過薄薄的西式睡衣可看到她那一身格外細膩光滑的肌膚,而且她那雙下巴和咽喉處特别白皙,令人忍不住像撫摸小貓那樣想伸手去摸一摸。

    菊千代總是梳着扁平的散島田髻,抹一層厚厚的發油,鬓發和劉海用卷發器卷得蓬蓬松松的。

    無論怎樣的炎炎盛夏,她總愛在臉上抹上幾乎要剝落的脂粉,穿上華麗鮮豔的服裝,所以背後有人說她出局時那模樣有點自我感覺是花魁的味道,也有人說這番濃妝豔抹使她看上去更年輕些,反而能吸引好主顧。

     隻穿一件貼身内衣的花助是個頭發卷曲、膚色淺黑、眼神呆滞、臉形扁平、身闆結實的女人,年齡與駒代相仿,不過誰見了她都會以為她是已有三十開外的半老徐娘了。

    她本人也早有自知之明,領悟到憑着自己這等容貌和姿色要夾雜在近千人的新橋藝妓中終究沒啥賣點,便識相地行事。

    去茶樓酒肆時幹活比女傭還賣力,與年輕美貌的當紅藝妓同席時,立刻點頭哈腰、圓滑機靈地獻媚吹捧,希望對方今後有事再點召自己,結果她被大家呼來喚去地重用,應酬不少,加上其容貌不佳,反而讓人放心,有不必擔心被搶了風頭的妙處。

    這兩三年甚至有一位金融放債人一直在關照她,因此兜裡常有福氣進賬,郵政儲蓄的存折猶如她的護身符一樣一刻不離身地揣在貼身内衣裡。

     另外兩人中的花子在複習&ldquo阿染&rdquo(1),阿鶴在擺弄三弦。

    菊千代在撫弄扁平的散島田髻的頭發,很不雅觀地打了個大哈欠,花助也伸着懶腰站起身來,她們從梳妝台的抽屜裡拿出梳子,挽好鬓發,準備去洗澡。

    隻有駒代還不想起身,臉沖着牆壁躺着問:&ldquo幾點啦?洗澡水也燒好了。

    &rdquo &ldquo快起來吧。

    看我胳肢你。

    &rdquo &ldquo抱歉,我不能起來。

    &rdquo &ldquo喲,要講你的豔遇嗎?别吓我,你這個人。

    &rdquo &ldquo從昨天起你就有點怪怪的,半夜裡又大聲地說夢話,我還以為是誰呢,吓了一大跳。

    &rdquo &ldquo啊,真的嗎?&rdquo真會有這事?駒代自己也感到意外,這才無精打采地起身,&ldquo好吧,我請客。

    &rdquo &ldquo你大概快要遇到什麼好事了吧?&rdquo &ldquo你真是個急性子。

    這是因為前天在三春園請你幫了大忙嘛。

    &rdquo &ldquo你還算夠朋友。

    &rdquo &ldquo我差不多喝光了一瓶威士忌,現在頭還暈着呢!&rdquo &ldquo小駒啊,你到底作何打算啊?大姐好像也在心裡為你操心呢!&rdquo &ldquo我也實在覺得不好辦呢。

    那頭至今不肯善罷甘休,要是他再到處散布說我不幹了豈不叫我難堪?這事真叫人郁悶哪!&rdquo &ldquo今晚你有約嗎?&rdquo &ldquo沒有。

    打上次見過後還沒來過,不過,我想他這兩天一定會來的,真不知如何回複他好。

    &rdquo 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上來的是跟包阿定。

    她年紀四十五六歲,身材苗條,大眼睛高鼻梁的橢圓臉,看來年輕時說不定還是個挺标緻的美人。

    如今頭發已經稀疏,額前還能看到一些白發,從擦多了白粉而泛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