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淺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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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一看就知道,以老闆夫婦為首,上至契約包雇的藝妓,下至專管洗涮燒飯的用人,個個忙忙碌碌。

    老闆娘十吉每天輾轉奔忙于各種應酬,總要忙到深夜十二點甚至淩晨一點,精疲力竭地回到家裡,第二天早晨還得早起,否則趕不上當天的練功。

    她每天早晨都要分頭去常磐津、清元、一中、河東、薗八、荻江、哥澤等各流派的掌門人處接受指導,回來後還要教自家的雛妓練習。

    她還要照管自家的藝妓們的和服,有事得與她們商議,出局時彈奏的曲目也要事先征求其他藝妓的意見。

    十吉是當地的老資格,所以遇到演藝會的排練,也得常常去幫忙。

    就這樣一刻不停地忙碌之中,很快就到了該梳頭、洗澡的時間,幹完這些事,剛要抽袋煙,又該準備晚飯了。

    家裡藝妓也是同樣的忙,跟包的負責記賬、接電話,還得管藝妓的和服及日常起居的雜事,即便分身有術也應接不暇。

    女傭則要負責大家的飲食、洗衣和沐浴,這也是一個人兩隻手做不過來的。

     要說這尾花藝妓館的主人吳山老人還真是個愛唠叨、喜挑剔的人,還被大家起了個&ldquo啰嗦幸兵衛&rdquo的綽号。

    所以,生意上的事自不必說,家中的事情不論大小一概安排得井井有條,整個新橋地區恐怕沒有一家能勝過他們的。

    而且,他對學藝練功,就像對劍術的練習一樣嚴厲要求,決不含糊,因而他的藝妓館早就遠近聞名。

    吳山這種暴躁易怒的脾氣,使他不管做什麼都不會敷衍馬虎。

    在說書先生裡,他也算是數一數二的老資格了,卻沒有收進一個弟子,也有人說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的訓練太過嚴厲。

    因此,吳山對自家藝妓的訓練也像專業訓練一樣極為認真,一絲不苟。

    聽到别人家二樓彈奏的三弦,他時不時會皺起眉頭不屑地說:那彈的是什麼呀!他認為藝妓和演員是社會的亮點,走在大街上,萬一讓人覺得你儀容不整,那就是人生最大的恥辱。

    嘩啦一聲拉開格子門,上街之前,人的内衣和貼身内裙務必穿上新的出門,而和服和随身攜帶物絕不要奢華。

    這就是吳山對藝妓的家訓。

    不過,老婆十吉卻是個溫柔體貼、寬容大氣的女人,從而極大地緩和了倔強的丈夫所造成的緊張感,巧妙地協調着家中藝妓和上下左右的各種關系。

     在一家人如此繁忙的時候,隻有泷次郎一人每天打着哈欠,除了翻閱那些散亂的報紙、雜志外,沒有任何事可做。

    吳山思忖,打現在起對兒子嚴加管教,讓他回心轉意,好在今後還可檢查身體去當兵,将來總還有個指望吧。

    學習途中被學校勒令退學,事已至此,實在别無他法。

    他也想到幹脆把兒子送到本分規矩的商家去當個學徒,并到處找門路托人,但是對方一聽是藝妓家的公子,又被學校退學,就沒有一家肯要。

    母親十吉說,俗話說&ldquo有其父必有其子&rdquo,他也長大成人了,讓他去學點藝,當個藝人也不會錯的。

    但說是說當個藝人容易,可究竟去當什麼樣的藝人呢?設身處地地為泷次郎着想,這事也不是立馬可以決定的。

    他的親哥哥已經是相當有名的演員了,現在要他弟弟屈居人下,從跑龍套學起,豈不叫人窩火!若跟父親吳山去學藝的話,那非被平時就挑剔的老爺子整死不可。

    讓這麼個大小夥子從現在去學三弦也屬強人所難,而他對去當新派演員或曾我乃家(3)的喜劇演員的門生也不感興趣。

    泷次郎整天胡亂翻着到手的雜志和報紙,有一天忽然起了何不去當個小說家、文人試試看的念頭,但如何才能走上那條道路則全然不得要領,這個想法也就這樣煙消雲散。

    就在泷次郎自己也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麼辦的時候,遇到一位經紀人,為了改變自己當下的心情,泷次郎聽從了對方的勸說,住進他的店裡當了店員。

     最初的半年,泷次郎還是老老實實地幹活的,可後來,他就在附近的蛎殼町到處買春嫖娼,并一點點地&ldquo揩油&rdquo店裡的金錢,很快被發現後遭到解雇,再次被領回新橋家中。

    此時的泷次郎漸漸地自暴自棄起來,在嚴厲乏味的父母身邊再忍耐也待不了三天。

    一天夜裡,趁着家中無人,他卷走了母親和家中藝妓們的衣物頭簪等物,逃之夭夭。

     (1) 魏爾倫(Verlaine,1844&mdash1896),法國象征主義代表詩人,作品由上田敏翻譯後,在日本廣為人知。

     (2) 布拉斯科·伊巴涅斯(BlascoIbanez,1867&mdash1928),西班牙作家,參與政治,作品有社會批判傾向。

     (3) 曾我乃家五郎(1877&mdash1948)為創始人、在大正初年成立的喜劇劇團,确立了上方喜劇的新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