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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隊伍停駐在這接近敵人區的小市鎮上，已經三天了，明天，聽說又要開上前線去。
趙得勝的心裡非常難過，滿臉急得通紅的。
兩隻眼睛着，嘴巴癟得有點象剛剛出水的鲇魚；涎沫均勻地從兩邊嘴巴上流下來，一線一線地掉落在地上。
他好容易找着了劉上士，央告着替他代寫了一張請長假的紙條兒。
準備再找班長，轉遞到值星官和連長那兒去。
大約是快要開差了的原故呢，晚飯後班長和副班長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趙得勝急得在草地上亂竄亂呼。
&ldquo你找誰呀，小憨子？&rdquo 趙得勝回頭一望，三班楊班長正跟着在他的後面裝鬼臉兒，趙得勝很吃力地笑了一下： &ldquo我，我尋不到我們的班長，他，他，&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邊不是李海三同王大炮嗎？你這蠢東西！&rdquo 楊班長用手朝西面的破牆邊指了一指。
趙得勝笑也來不及笑地朝那邊飛跑了過去。
他瞧着，班長同副班長正在那牆角下說得蠻起勁的。
&ldquo什麼事情呀，小憨子？&rdquo 王班長的聲音老有那麼大，象戲台上的花臉一樣。
&ldquo我，我，我，&hellip&hellip&rdquo趙得勝的心裡有點不好意思了。
&ldquo你又要請長假嗎？&rdquo &ldquo我，我，報告班長！&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真是一個蠢東西呀！&rdquo 班長象欲發脾氣般地站起來了，趙得勝連忙吓得退下幾步。
他有點怕班長，他知道，班長是一位有名的大炮啊。
&ldquo我，我的媽媽，說不定這兩天又&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有什麼辦法呢，那有什麼辦法呢？你！你！蠢東西！我昨天還對你說過那麼多！&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隻要求你老人家給我遞遞這個條子！&rdquo &ldquo豬！豬！豬！&hellip&hellip&rdquo 班長一手奪過來那張紙條子，生氣地象要跑過去打他幾下趙得勝吓得險些兒哭起來了。
副班長李海三連忙爬起來，他一把拖住着王大炮： &ldquo你，老王！你的大炮又來了！&rdquo 王班長禁不住一笑，他回頭來瞅住着李海三：&ldquo你看，老李，這種東西能有什麼用場，你還沒有打下來他就差不多要哭了。
&rdquo &ldquo我，我原隻要求班長給我轉上這條子去！我，我的娘&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還要說！你！你！&rdquo &ldquo來，小趙！&rdquo李海三越了一步上去，他親切地握住着趙得勝的手：&ldquo你不要怕他，他是大炮呀。
你隻說：你曉不曉得明天就要出發了？&rdquo &ldquo報告副班長：我，我曉得！&rdquo &ldquo那麼誰還準你的長假呢？&rdquo &ldquo我，我今天早上，還看見胡文彬走了。
&hellip&hellip&rdquo &ldquo胡文彬是連長的親戚呀！&rdquo李海三趕忙回說了一句。
接着：&ldquo告訴你，憨子！你請長假連長是不會準你的。
你不是已經請過三四次了嗎？這個時候，誰還能管你的媽死媽活呢？況且，明天就要開差啦。
班長昨天不是還對你說過許多嗎？你請準假回去了也不見得會有辦法。
還是等等吧！憨子，總會有你&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我不管那些。
班長，我要回去。
不準假，我，我得開小差！&hellip&hellip&rdquo &ldquo開小差？抓回來槍斃！&rdquo大炮班長又叫起來了。
&ldquo開小差也不容易呀！&rdquo李海三也接着說，&ldquo四圍都有人。
你能夠跑得脫身嗎？&rdquo &ldquo我，我，我不管！&hellip&hellip&rdquo &ldquo為什麼定要這樣地笨拙呢？&rdquo 李海三又再三地勸慰了他一番。
并且還轉彎抹角地說了好一些不能夠請準長假又不可以開小差的大道理給他聽，趙得勝才眼淚婆娑地拿着紙條兒走開了。
王大炮坐了下來。
他氣得臉色通紅的： &ldquo這種人也要跑出來當兵，真正氣死我啊！&rdquo &ldquo氣死你？不見得吧！&rdquo李海三笑了一笑，又說：&ldquo你以為這種人不應該出來當兵，為什麼你自己就應該出來當兵呢？&rdquo &ldquo我原是沒有辦法呀！要是當年農民協會不坍台的話，嘿！&hellip&hellip&rdquo王大炮老忘不了他過去是鄉農民協會的委員長，說時還把大指拇兒高高地翹起來。
&ldquo農民協會？好牛皮！你現在為什麼不到農民協會去呢？&hellip&hellip你沒有辦法，他就有辦法？他就願意出來當兵嗎？&rdquo 李海三一句一句地逼上去，王大炮可逼得沉默了。
他把他那兩隻龐大的眼珠子向四圍打望了一回，然後又将那片快要沉沒了下去的太陽光牢牢地釘住。
&ldquo真的呢！&rdquo他想，&ldquo趙得勝原來不曾想過要出來當兵的啦！&hellip&hellip他雖然不曾幹過農民協會，但據他自己說，他從前也還是一個規規矩矩的農民呢！&hellip&hellip譬如說：象我自己這樣的人吧！ 他沒有閑心再往下想了。
他突然地把視線變了一回，昂着頭，将牙門咬得硼緊，然後又用手很鄭重地在李海三的肩上拍了一下： &ldquo老李！你說的，如果上火線時，是不是一定會遇着那班人呢？&rdquo &ldquo上火線？你老這樣性急做什麼啊！&rdquo 李海三又對他笑了一笑。
他的臉兒窘得更紅了。
他想起他在特務連裡當了四年老爺兵，從沒有打過一次仗，不由的又朝李海三望了一下。
雖然他的話兒是給李海三窘住了：但他總覺得他的心裡，還有一件什麼東西哽着，他須得吐出來，他須向李海三問個明白。
李海三是當過十多年兵的老軍戶，而且還被那班人俘虜去過兩回，見識比他自己高得多，所以李海三的一切都和他說得來。
自從他由旅部特務連調到這三團一營三連來當班長以後，漸漸地，他倆都好象是走上了那麼一條路道。
他還常常扭住着李海三，問李海三，要李海三說給他一些動聽的故事。
特别是關于上火線的和被俘虜了過去的情況。
&ldquo你老這樣性急做什麼啊？&rdquo 每次，當王大炮追問得很厲害時，李海三總要拿這麼一句話來反問他。
因為李海三知道：他的過于性急的心情，不給稍為壓制一下，難免要鬧出異外的亂子的。
趙得勝的心裡非常難過，滿臉急得通紅的。
兩隻眼睛着，嘴巴癟得有點象剛剛出水的鲇魚；涎沫均勻地從兩邊嘴巴上流下來，一線一線地掉落在地上。
他好容易找着了劉上士，央告着替他代寫了一張請長假的紙條兒。
準備再找班長，轉遞到值星官和連長那兒去。
大約是快要開差了的原故呢，晚飯後班長和副班長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趙得勝急得在草地上亂竄亂呼。
&ldquo你找誰呀，小憨子？&rdquo 趙得勝回頭一望，三班楊班長正跟着在他的後面裝鬼臉兒，趙得勝很吃力地笑了一下： &ldquo我，我尋不到我們的班長，他，他，&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邊不是李海三同王大炮嗎？你這蠢東西！&rdquo 楊班長用手朝西面的破牆邊指了一指。
趙得勝笑也來不及笑地朝那邊飛跑了過去。
他瞧着，班長同副班長正在那牆角下說得蠻起勁的。
&ldquo什麼事情呀，小憨子？&rdquo 王班長的聲音老有那麼大，象戲台上的花臉一樣。
&ldquo我，我，我，&hellip&hellip&rdquo趙得勝的心裡有點不好意思了。
&ldquo你又要請長假嗎？&rdquo &ldquo我，我，報告班長！&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真是一個蠢東西呀！&rdquo 班長象欲發脾氣般地站起來了，趙得勝連忙吓得退下幾步。
他有點怕班長，他知道，班長是一位有名的大炮啊。
&ldquo我，我的媽媽，說不定這兩天又&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有什麼辦法呢，那有什麼辦法呢？你！你！蠢東西！我昨天還對你說過那麼多！&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隻要求你老人家給我遞遞這個條子！&rdquo &ldquo豬！豬！豬！&hellip&hellip&rdquo 班長一手奪過來那張紙條子，生氣地象要跑過去打他幾下趙得勝吓得險些兒哭起來了。
副班長李海三連忙爬起來，他一把拖住着王大炮： &ldquo你，老王！你的大炮又來了！&rdquo 王班長禁不住一笑，他回頭來瞅住着李海三：&ldquo你看，老李，這種東西能有什麼用場，你還沒有打下來他就差不多要哭了。
&rdquo &ldquo我，我原隻要求班長給我轉上這條子去！我，我的娘&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還要說！你！你！&rdquo &ldquo來，小趙！&rdquo李海三越了一步上去，他親切地握住着趙得勝的手：&ldquo你不要怕他，他是大炮呀。
你隻說：你曉不曉得明天就要出發了？&rdquo &ldquo報告副班長：我，我曉得！&rdquo &ldquo那麼誰還準你的長假呢？&rdquo &ldquo我，我今天早上，還看見胡文彬走了。
&hellip&hellip&rdquo &ldquo胡文彬是連長的親戚呀！&rdquo李海三趕忙回說了一句。
接着：&ldquo告訴你，憨子！你請長假連長是不會準你的。
你不是已經請過三四次了嗎？這個時候，誰還能管你的媽死媽活呢？況且，明天就要開差啦。
班長昨天不是還對你說過許多嗎？你請準假回去了也不見得會有辦法。
還是等等吧！憨子，總會有你&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我不管那些。
班長，我要回去。
不準假，我，我得開小差！&hellip&hellip&rdquo &ldquo開小差？抓回來槍斃！&rdquo大炮班長又叫起來了。
&ldquo開小差也不容易呀！&rdquo李海三也接着說，&ldquo四圍都有人。
你能夠跑得脫身嗎？&rdquo &ldquo我，我，我不管！&hellip&hellip&rdquo &ldquo為什麼定要這樣地笨拙呢？&rdquo 李海三又再三地勸慰了他一番。
并且還轉彎抹角地說了好一些不能夠請準長假又不可以開小差的大道理給他聽，趙得勝才眼淚婆娑地拿着紙條兒走開了。
王大炮坐了下來。
他氣得臉色通紅的： &ldquo這種人也要跑出來當兵，真正氣死我啊！&rdquo &ldquo氣死你？不見得吧！&rdquo李海三笑了一笑，又說：&ldquo你以為這種人不應該出來當兵，為什麼你自己就應該出來當兵呢？&rdquo &ldquo我原是沒有辦法呀！要是當年農民協會不坍台的話，嘿！&hellip&hellip&rdquo王大炮老忘不了他過去是鄉農民協會的委員長，說時還把大指拇兒高高地翹起來。
&ldquo農民協會？好牛皮！你現在為什麼不到農民協會去呢？&hellip&hellip你沒有辦法，他就有辦法？他就願意出來當兵嗎？&rdquo 李海三一句一句地逼上去，王大炮可逼得沉默了。
他把他那兩隻龐大的眼珠子向四圍打望了一回，然後又将那片快要沉沒了下去的太陽光牢牢地釘住。
&ldquo真的呢！&rdquo他想，&ldquo趙得勝原來不曾想過要出來當兵的啦！&hellip&hellip他雖然不曾幹過農民協會，但據他自己說，他從前也還是一個規規矩矩的農民呢！&hellip&hellip譬如說：象我自己這樣的人吧！ 他沒有閑心再往下想了。
他突然地把視線變了一回，昂着頭，将牙門咬得硼緊，然後又用手很鄭重地在李海三的肩上拍了一下： &ldquo老李！你說的，如果上火線時，是不是一定會遇着那班人呢？&rdquo &ldquo上火線？你老這樣性急做什麼啊！&rdquo 李海三又對他笑了一笑。
他的臉兒窘得更紅了。
他想起他在特務連裡當了四年老爺兵，從沒有打過一次仗，不由的又朝李海三望了一下。
雖然他的話兒是給李海三窘住了：但他總覺得他的心裡，還有一件什麼東西哽着，他須得吐出來，他須向李海三問個明白。
李海三是當過十多年兵的老軍戶，而且還被那班人俘虜去過兩回，見識比他自己高得多，所以李海三的一切都和他說得來。
自從他由旅部特務連調到這三團一營三連來當班長以後，漸漸地，他倆都好象是走上了那麼一條路道。
他還常常扭住着李海三，問李海三，要李海三說給他一些動聽的故事。
特别是關于上火線的和被俘虜了過去的情況。
&ldquo你老這樣性急做什麼啊？&rdquo 每次，當王大炮追問得很厲害時，李海三總要拿這麼一句話來反問他。
因為李海三知道：他的過于性急的心情，不給稍為壓制一下，難免要鬧出異外的亂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