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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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可是一個全不能實用。

    設若是會場,是戲院,是學校,就容易多了。

    可是這樣的地方,頂容易使人誤會,一開口,一舉足,就不是自寬君敢大膽無畏試試的! 接着在女人方面,其中一個又格格的笑,說:&ldquo不知是誰說:妙極了。

    這比許多翻譯還要好。

    一種樸素的憂郁,同一種文字組織的美麗,可以看得出這人并不會象自己說得那樣不可愛。

    &rdquo &ldquo先聽密司張說她的一個同學和他是同鄉,且曾見到過,是長身瘦個兒的人。

    &hellip&hellip周二先生你是會過?&rdquo &ldquo怎麼不?我聽他講希臘古詩,十分有趣。

    &hellip&hellip&rdquo&ldquo還有一個姓馮的,文字也非常美,據說學周二先生。

    &rdquo &ldquo在文字上面講求美,是創造社人罵的。

    不過我主張重視美。

    兩種都重要。

    不是有了内容就不必修詞。

    &rdquo &ldquo是嗎!那這本書真合了你兩個條件了。

    &rdquo &ldquo&hellip&hellip我又不是什麼批評家,說話不算數!&rdquo &ldquo但你看得多。

    說,哪幾個好?&rdquo &ldquo我歡喜魯迅。

    歡喜周二先生。

    歡喜&hellip&hellip在年青人中那作《竹林故事》的文字就很美。

    還有這本書,我看也非常之好。

    &rdquo &ldquo&hellip&hellip真是批評家了。

    哈,&hellip&hellip&rdquo &hellip&hellip偷聽别人談話以後又去偷看,才知道說歡喜的就是那大一點兒的女人。

     女人的說話,每一個字都有一對翅膀同一根尖針,都象對準了他胸口紮過來。

    心為這些話語在心腔子裡跳着。

    血是隻在身上湧。

    自寬君又疑心這不過是自己一種幻覺,其實别人或許并不曾說過一句話。

     天下事正難說,在這種情形下頭,自寬君若并不缺少那見機的聰明,急急走開這地方,故事也就結束了。

    若有另一種把握,人不走,就站起來采取一個戲劇中小醜行徑,到女人面前站定,用手指到自己的鼻子,說,對不起得很,鄙人就是某某呀。

    那誰能知道此後會成什麼局面? 在一種動的情勢下雖一瞬間亦可成為禍福哀樂的分野,但不動,保持到原狀,則時間在足下偷偷溜着跑着于一切仍無關系! 船塢邊,時間是正無所拘束的一分一分過去,看書的人仍然一旁看着一旁來談論,無可如何的自寬君也仍然是無可如何的呆! 那邊無意之間把自寬君的名字挂在嘴角抛來抛去,自寬君的身子也象在為這女人抛來抛去。

    毒的東西能使人醉癱,也沒有比這事更使自寬君感覺到中毒一樣的苦惱了,難道自己就不明白怎樣設法避開這苦楚?不是不想到。

    就是苦,也是非常不容易得受的苦。

    拿一面為人&ldquo忘卻不理&rdquo一面為人&ldquo念着憎恨&rdquo比較,自寬君所取的就毫不遲疑說是要後面一種。

    如今則不僅世界上人并不把他忘卻,且口角上挂着自己的名字的又是這樣年青好女人,這苦且願無終期的忍受下去了。

     遠遠陪到别人坐下行其所謂&ldquo盡人事而聽天命&rdquo的主義,是自寬君能采取的唯一主義! 在心中,對于情形變更後,也想着那&ldquo靠天吃飯&rdquo的計劃了。

    女人走,就是跟着下來。

    女人出了門,就念着那句&ldquo由他去吧&rdquo的詩,再返到圖書館去消磨這消磨不完的下午。

     這一種精神算真難得,許多無用的人就用了這種精神把自己永遠陷到一種極糟糕的地位上!可是日子卻過得平安自在。

     倘若這時一個熟人從南邊路上過來,他便得了救。

    不幸是在自寬君也盼着是有個熟人來救他以前女人起了身,這一行人仍是三個! 七 走到船塢盡處将轉過大道,他與一個李逵一點不差,竟趕上前去攔阻到那路。

    要說什麼似的不即說,吹着大的氣。

     &ldquo先生&mdash&mdash?&rdquo那大一點的女子,似早已料到這一着,有把握的問究竟是怎麼回事,那笑着微帶怒容的神色,使自寬君将所預想的一貫美妙辭令全忘去。

    為這半若譏諷半若可憐的問話,路劫的人倒把臉弄得绯紅了。

     呆着不知說什麼的自寬君,見女人想從坡上翻過去,就忙結結巴巴的說出想要同她說兩句話的意思。

     &ldquo有什麼說的?請說罷。

    &rdquo女人受窘不過似的輕輕的說着,就又停頓腳步下來,兩個女人且互相交換那憎着的微笑。

     &ldquo我想知道你們的姓名,不是壞意思。

    &rdquo 這種話,在自寬君自以為是對一個上流陌生女子最誠實得體的話了。

    這書呆子在他作的文章上,卻并不缺少那隽妙言詞,實際上,所有同面生的女人可說的話,真沒有說得比這再失體的了。

     小一點的女人聽到這話就臉紅。

    大一點的卻仍然不改常度的笑着說:&ldquo先生,為什麼定要知道我姓名?我們沒有認識的必要,禮貌在新的年青人中也不是可少的東西。

    &rdquo &ldquo我知道,但我&hellip&hellip&rdquo 說但我什麼?就沒有說的!别人問他為什麼定要知道姓名,就說不出口。

    又聽到女人說禮貌在新的年青人中也不是可少的東西,就臨時發覺自己莽莽撞撞攔阻别人的行動的過失,自寬君真不知要怎樣跳下這虎背了。

     于是他又說: &ldquo我明白這不應當,不過并無其他惡意。

    &rdquo 女人見盡在&ldquo惡意&rdquo上解釋,又明明見到這與其說是&ldquo惡意&rdquo不如說是&ldquo傻意&rdquo的情形!就忍不住笑。

     &ldquo我們今天真對不住你,不能同你先生多談。

    但若是要錢,說要多少,這裡可以拿一點去。

    &rdquo 那小的見到同伴說送錢,就去掏手袋子中的角子。

     &ldquo不是,不是,你莫在我衣衫上誤會了我!我想你們一定願意抽出你們空暇時間咱們來談幾分鐘的,我想你們對于認識我總不會不感到高興。

    我們可以到那舊地方去坐一下。

    我不是流氓,你手中的東西就可以作我的保證。

    &rdquo他指到女人手上的書。

     兩個女人看自己手上隻是一個錢袋子,一把傘,兩本書(書,就是書!),可是聽到這不倫不類的話,凜然若有所悟認定站在對面的人是個瘋子,怕起來,把先前的客氣禮貌以及和藹顔色全消滅于一瞬間,驟然回頭跑去了。

     人象真瘋了。

    他趕去,又追出前面攔着兩人。

     &ldquo你不要裝成瘋瘋癫癫,這地方有人會來,先生,這樣的行為于你很不利,一個人應當知道自重,同時還應當記到尊重别人。

    &rdquo 自寬君在心裡算計,&ldquo這樣行為于自己是自重?這樣行為是尊重别人?是我故意裝成瘋子?這樣為人見到把我又怎樣?&hellip&hellip&rdquo 他見到那大一點的女人,在生氣中複保存那驕傲尊嚴的自信,因而還露出那鄙夷笑容在嘴角,就非常傷心。

     &ldquo你們把我誤會了。

    &rdquo他現着可憐的自卑的神氣說,&ldquo我要求你們談一談話,也許可以從兩分鐘的談話上面互相會成好朋友。

    請兩位不要那樣生氣。

    也不要那樣的鄙視人,一個人相貌拙魯一點,衣服破舊一點,也不是他的願意。

    我們常常可以從醜樣子的人中找出好心腸以及美麗靈魂來,在一本小說上面不是有人說過麼?&rdquo 說了這一篇話的自寬君,就定目去望那女人的臉上顔色。

     自以為這一篇文章可非常巧妙的把自己内心表示給這女人了。

     女人意似稍稍恢複第一次鎮定了。

    但自寬君苦心孤詣在剛才所說的話上引出自己的書上的名句來,可是這時女人卻無論如何也料不到其中意思! 自寬君,為什麼又不爽快的說出自己的姓名?此中在他還有别一種計劃。

    他以為,照此一來或許反而弄僵,縱不僵,女人若是稍多經驗的人,也會瞧不起自己!世界上,有急于自介大聲說自己為某某的麼?若是有,這人縱算是名人,其呆子脾氣,也就不次于他的世譽!自寬君實想在談話以後再說出自己便是某某,因此一來則所給予女人欣悅的分量,必能将因冒失魯莽攔人的嫌惡冒失乖除還有餘。

    誰知女人就因不放心面前人的言語,仍然想亟亟離開這個地方。

     女人在一種讨厭的攪擾中,總不失去那蘊藉微曬的神态,就因此使自寬君益發以為自己姓名不應在未安定坐着以前說出來。

     自寬君見女人已不即于要從自己包圍中逃出,想怎樣來一說就更使女人認出自己是與浪子全異的人物,就繞圈子說是這裡圖書館曾到過不? 說&ldquo到過。

    &rdquo是小一點的女人勉強應付似的說。

     既到過,那又有話了。

    &ldquo是常到不是?&rdquo 說&ldquo并不常到。

    &rdquo是大的女人勉強應付似的說。

     &ldquo那我可常到。

    &rdquo自寬君,以為&ldquo遇到秀才講書,遇到屠戶講豬&rdquo是講話妙訣,就又接着說這圖書館中的利弊。

     三人是兩人朝西一人朝東對面站在那斜坡上談。

    有過路的人,不知道也許以為原是在一塊的熟人,誰都不去注意了。

     &ldquo你們是在什麼地方上課?我願意知道,如同願意知道我頂熟頂尊敬的朋友一樣。

    &rdquo &ldquo先生,又來了!先生要談的話就是這些麼?我們實在對不起,少陪了,改日有機會再來請教。

    &rdquo大的攜着小的那女人的手,朝對面直沖過去,自寬君稍讓,女人翻越過那斜小坡走到大路上去了。

     誰教他還随到翻過這土堆去?是坐牢的命! 剛一到大路的白寬君,還想追上女人去,不顧旁邊是什麼,一舉步便為一黃色物擋住。

    頭擡起的結果,把面前的東西認清楚了。

    自寬君隻差驚詫得大喊,一個警察官模樣的高個兒漢子,就立在身邊。

    悄悄的又若無其事的看警察的臉。

    看到警察的臉的難看樣子,自寬就明白,自己的事全給這家夥所知道了。

     然而以為一走也許就自然走去,就重新若無其事的提步向側面小路上走。

     &ldquo走到哪兒去?&rdquo一隻有力的手擒着了自寬君膀子,&ldquo我看您這人真有點兒歪勁。

    幹嗎到這裡來搗亂?&rdquo &ldquo是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