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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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合當受的罪,我恐怕到我能忍受的能力以内是永沒有得救的緣法了。

     一陣風,一陣雨,能把房中所有的蒼蠅蚊蚋掃除得無影無蹤。

    世界上,就沒有那大風雨能夠把我們院子裡樂聲全吹到很遠一個地方去,也沒有那樣風,能夠把我吹出這公寓。

     唉!在往日,十二點以後,這些神之子,疲倦了,放下了一切,放下琴的撥子,放下了口的權利,放下了歡喜與憤怒&mdash&mdash都睡了。

    我能請求我們的主人,留下一盞燈,在一點鐘太平無事鴉雀息聲的情形中,做完我應做的一切事。

    做完事後我上床,睡眠給了我們真正的平等,日裡一切我把它忘了。

     這幸福到如今來又給取消了。

     理由是有人要打牌。

    這理由不悖乎人類生活同法科學生愛音樂一樣。

     若不是那牌骨一面上頭所刻的字全是一些辱罵的記号,則我敢斷定他們用為賭輸赢的竟是一些罵人的字眼。

    把臊奶奶一類名詞當籌碼,是好象全桌子上人都一律采用了。

    唉,這也有要一個局外人聽的義務。

     在互相辱罵之中,忽又聽到決裂了。

    人已似乎全站起身了,且聽到推移桌子聲,一人用那沉重的語調壓迫對家聲,一人勸慰聲,倘或是,把拳捏得緊緊的鼻子上一下,又怎樣收常或者,這邊一拳過去,那一邊,猛不知,飛起一件茶碗之類直落到這人的頭上,血是要流的,不是臨時又得差派人去請醫生麼?即或暫時能勸開,到夜深,或天剛亮時,其中誰一個吃了虧的悄悄爬起床來握一把刀去插在那睡着人腹上,自己溜走了,這不是常常在報紙上聽到的新聞?&hellip&hellip在桌邊,我還能想象那個弱一點的負隅自固的神氣。

    要持了刀在天明時報仇的,必就是這人。

     我這樣的擔心這一場戰争。

    我算定這院子在明早上縱沒有命案也總有兇案發生。

    我一面又感謝那争持,因為一到動武結局總也很快了。

    隻要勸得兩方平息,大緻大家就能記得時間在人身上賦予的意義,所謂&ldquo魯仲連&rdquo也者,當能明白睡眠解釋冤仇的效能,結果大家各上各的床,加以太太在床上所施行于一個丈夫息怒的精緻手術,至多到兩點三點左右總就全體涅~''了。

     聽到象是一個副爺已被另一人拖開到西房了,又聽到那弱一點的人被太太的低低埋怨聲。

    同時桌子在移動,椅子四隻腳拖在磚地上面發怪響。

    又有個人在把茶壺裡的茶倒于杯中,或者這是那位太太勸他良人平氣的手段。

     沒有如我所料的流血,雖然保不定到天明時節會出那慘案,不過目下總已到了結束善後的時期,心是放下一件重重的懸錘,我想再過一會兒,我們便都可以合目了。

     然而還有更出我意料的事。

     聽到那西房的兩過北房,是不久的事。

    又過三分鐘,卻已聽到那個動武的人提議另外摸風了。

    牌,掉在地下的,大緻已撿起,當然是在朱紅漆方桌上四人各出一隻手在那裡合! 雖然還聽到他們互相的道歉,以及太太們從旁用媚笑來幫助解釋這誤會,我總還有那天明的預兆在心中。

    先是以為隻要這些人把&ldquo籌碼&rdquo換一下,我總有睡眠希望。

    到這時,又不成功了。

    罵娘已很少,從那長時間的洗牌聲中以及一張牌下擲的沉重聲中能夠明白各人心中的芥蒂,卻依然存在。

    第二次上場,我卻擔心這中當有兩條命案了。

     不知在四點以前什麼時候我居然為這些吵鬧所開釋,仍然睡着了。

     醒轉來時第一是那法科學生的笛子使我一驚,第二是窗上太陽,第三是北房牌聲。

    &ldquo日光下頭無新事&rdquo,我得重新擔上我昨日所負荷的一切,到發洋财時搬家為止。

     一九二七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