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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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随便動老百姓的一根針線!” 在這興奮之後,他總是拿一個酒瓶來喊道: “勤務兵!去給打我個四兩酒來!買兩個松花!” 他一醉,勤務兵就倒黴。

    勤務兵滿臉不高興跑來向弟兄們說道: “我還有甚麼服侍得他不周到?他還是發我的脾氣!” 弟兄們馬上就得到這個結論:“我們的排長倒是一個好排長,就是愛喝這一杯!” 不過,黃金林想:“排長雖是愛這一杯,但我們偷偷喝這一杯,被他撞破時,他也隻是馬馬虎虎說:以後不準再喝酒呵!” 他想着,已走到五裡店,老遠就看見了排哨的哨棚,二十幾個背槍的弟兄,都在棚下面擁擠着,在指手畫腳的談論甚麼。

    他一走到人堆,大家都好像沒有看見他似的,在哇啦哇啦的講着。

    他于是拍拍面前一個弟兄的肩頭問道: “排長在哪裡?” “剛剛在這裡跟一些鄉下人講話,現在到那房子裡去了。

    ”那兵向着前面的民房一指。

     他又問: “剛才那些鄉下人來講些甚麼?” 那兵答道: “還不是講打鬼子?” “排長怎麼說?” “排長說,我們當然想打。

    可是我們還沒有奉到上頭的命令!” “啛!”黃金林不滿足地說。

     這時,在前面的一堆議論聲中,忽然尖溜溜的吼出一個聲音來: “甚麼東西!隻要鬼子這回敢逼近來,大家就給他媽媽的幹起來!” 黃金林擡頭一看,是駐在宛平城裡第二排的弟兄,名叫吳占雲的,圓圓的臉,十八九歲光景,是一個急性子,在喜峰口砍死過好多敵人的。

    今天他又從城裡跑來看他哥哥吳占鳌來了,他哥哥也是一個圓臉,就站在他的旁邊,馬上拉他一把道: “别這樣大聲叫!看排長聽見!” 吳占雲卻隻看了看他的哥哥一眼,又望着衆人了。

     “可是上頭是不是要我們幹?”一個有胡子的弟兄表示懷疑的樣子望着吳占雲說,“比如豐台那一次。

    ” 吳占雲一面挽卷着袖口,又尖聲叫了起來: “有甚麼要不要!喜峰口那次我們要幹,我們委員長還不是隻好幹起來?” 吳占鳌立刻又拉他一把道: “唉唉!你總是這麼大聲!挨罵又總是我!” 但胡子又在向吳占雲反駁了: “哼,那時我們委員長是當軍長呀!他一當了委員長就不想打了!豐台那次不是麼?” 有一個馬臉的弟兄推他一掌道: “可是我們團長是要幹的!團長說一句就是一句!豐台那次,團長不是也說幹麼?” 胡子抓了抓頭皮,望着衆人,随後鄭重的說道: “好吧,我們今天來打個賭看看!看這回團長會不會和鬼子幹!” 有的說,會幹——有的說,這要看!胡子立刻笑道: “為甚麼這要看?” 主張“這要看”的是個矮子,就拿他剛才反駁别人的一套去反駁他: “從前我們團長是當營長,說幹就幹,可是他現在是升了團長呀!” 吳占雲又立刻尖叫起來了: “他要幹的!他要幹的!” 排長忽然走來了,一手摸着肚前的斜皮帶扣子喊道: “不要鬧!吳占雲!你還不回宛平去,還在此地大聲叫些甚麼!” 黃金林立刻上前立正,報告了今天所偵察的情形,随後,他說道: “報告排長,他們問,我們是不是打?” 排長昂頭看了他一眼,又望望衆人,然後說道: “難道我沒有給你們說過嗎?本排哨在這五裡店擔任的隻是警戒任務,不是攻擊任務。

    上頭的命令,他們不來攻擊我們,我們不得開槍!” 二十幾個弟兄們都立刻噤住了,等排長走開去的時候,全都不高興的說起來: “唔,人家攻擊我們,我們還是不開槍麼?” “難道我們是光挨打的?” “不管他,他不要我們打,我們也要打!打了再說!” 到了半夜的時候,幾個農民跑來說,日本兵今天的打野操一直沒有停,向着沙崗逼來了!排長皺着眉頭站在他們的面前問明詳細的情形之後,有一個偵探也跑回來,他所報告的情形正證實了那幾個農民的話。

    他那在燈光下的嘴唇立刻發白起來,叫全排哨在哨棚下集合。

    他站在列子前把手一揚說道: “注意!現在大家檢查一遍槍支子彈!随時聽着命令!王中士!立刻加派兩個遊動哨!你自己到沙崗去叫哨兵嚴密注意!你就在那兒擔任聯絡!” 所有弟兄們這才感到一種高興了,心裡想道:“是的!我們的排長究竟是有種的!” 大家都興奮起來,的的打打檢查起槍支來,在夜空中充滿了準備戰鬥的緊張的聲音。

     1938年2月8日~4月28日連載《救亡日報》(廣州) 署名: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