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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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西商以長繩曳之,稍近賊巢者火之。

    乃與英、法、美三國謀築長圍以困賊,城賴以破,而城外之地,尺寸土非民有矣。

    西商之射利者,多畫地營建,略仿華制,以賃于民,昂其租息,今新街及馬路側連甍接棟者皆是也。

    西人之謀亦狡矣。

    所設洋行亦數倍昔時,顧迩來呢布等貨,銷售頗滞,價減稅重,其利漸微,茶絲大黃,購往外洋者,亦漸不逮往年。

    盛即衰之機乎?每月貨船進滬者,英為最多,美利堅次之,法國又次之,他國僅二三艘而已。

    所有開設洋行,英國亦居其大半。

    英人于諸國中最桀黠,工心計,貿遷有無,靡處不至。

    自壬寅設埠後,頗自居功,有德色,諸國實陽和而陰忌之。

    法國因伐國之役,締好已密,舊隙漸忘。

    惟美利堅人日思以英為事,上下議院籌無虛歲,然未敢驟發也。

    而英自印度攜貳,帑饷糜費,粵東構釁,未有已時,乃複勤遠略,毋亦外強而中槁耶?新議章程中又增設牛莊、登州、海南、台灣、汕頭五口,内地通商則自鎮江溯流至漢口為止,西商足迹幾半,中原之利隻止此數。

    彼之貨物利于吾民者,不過呢布、羽毛、哔叽、鉛鐵、銅錫而已,鐘表、遠鏡巧捷之器,非盡人能購者也。

    而況中國之民,自有木棉絲枲足以供用,中國商賈皆已捆載洋貨遠販北地,又加售貨者非一國,争利者非一處,英人雖設多埠,決不能邀厚利也明矣。

    聞諸英國公使将去廣州、汕頭二埠,而于浦口、九江兩處設埠通商,特令總司稅李泰國請于桂中堂,執不可。

    以為浦口系江南之門戶,浦口一去,則蘇、皖兩省無險可守。

    九江為上遊之要隘,去之則雄視之勢失其所據。

    若必欲通商,毋甯背城借一。

    然此亦徒有其說耳。

    武漢非四達之區,用兵之地乎?其系于北數省之關鍵者尤重也,而一旦尚割以俾之,況其他乎?彼必欲請,我自不能不許。

    從此中原疆土,夷夏雜糅,侏離遍市,形勝之地已與我共,真腹心之大患也。

    夫豈第區區上海一隅而已哉!逸史氏王韬曰,嗚呼!有明之季,以澳門一島畀葡萄牙,失策甚矣。

    初在歐洲,惟荷蘭習于舟楫,不憚行遠,于洪洋巨浸中,貨物轉輸,市舶往來,實自荷蘭創始。

    葡萄牙于明時,為歐洲一雄國,亦效其術,國王遣舟四出,盡曆阿非利加東西兩境,環行印度、麻喇甲,遍閱東南洋諸島國,所至辄留葡人,營立埔頭。

    隆慶時,抵粵東之澳門,請地建屋,歲納租饷,疆臣為之代請,許之,葡人遂立埔頭于香山縣之濠鏡,是為泰西諸邦通市中國之始。

    後西班牙、荷蘭接踵東來,法、英繼之,而禍害蔓延遂不可制。

    夫海口雄峙之島,所以為中國屏蔽,亦天所以嚴華夷之辨也,豈可以尺寸與之!吾不解明之疆臣何以必為之請,而在廷諸臣何以竟許之也?足見明之政務寬弛,紀綱不振,文恬武嬉,而絕無一深謀遠慮者。

    其後利瑪窦入中國,播煽邪教,蟊賊民心,一時無識者流俱從之遊,尊之曰西儒,流毒以至今日,靡有底止,即碎作俑者之首,猶不足以謝天下也。

    噫! 粵逆崖略 逸民以讒被放,窮竄遐裔,困踣岑寂,罕聞理亂。

    昔在中土,目觏禍患,旁瞰賊情,默揣時事,思以草澤布衣,區區忠憤,上報國家,亦欲磨盾草檄,上馬殺賊,請纓自效,擊楫中流。

    橫被口語,竟以罪廢。

    杜牧之罪言,未幹當世;唐衢之痛哭,何補蒼生?抑至此矣,尚奚望哉!然賊禍亂之所始,流竄之所經,則可得而言焉。

    因為之志其崖略曰,粵寇之擾,于今十有五年矣。

    其始起也,非有堅甲利兵為之用也,非有英豪傑士為之謀也,非有強将悍卒為之先也,非有赢糧重貨為之繼也。

    徒以亡命者喜逞積憾,逃罪者冀緩須臾,乘機互煽,搴旗競應,攻城裂土,僭号稱尊,慘黩遍中原,沸騰半天下。

    于是我以堅舶利器,重帥大臣,雄師猛士,厚糈上賞禦之。

    我力已竭,彼勢未衰,既撲旋熾,已蹶再振,形渙地分,至今未能卒滅。

    蓋斯民劫運之未終,抑或其惡未稔,天心尚有所待也。

    寇始起于南甯、柳州二府,劫奪成群,數百人辄統以一頭目,村落間亂民迅赴響臻,多以官貪虐民為辭,時道光己酉三四月間也。

    西粵撫臣鄭祖琛以失察地方劾永福知縣張鵬萬,當時寇在西省,勢已披猖,此己酉七月始見于奏牍。

    賊中所雲金田起義者,即是時也。

    己酉十月,賊竄永福、上思,分股潛入粵東之靈山,楚境之新甯。

    庚戌,有别隊擾翁源者,為葉名琛所殲,無噍類。

    文宗皇帝禦宇之元載,辛亥夏,竄及黔之古州、思恩。

    八月,寇目洪秀全統衆陷踞永安。

    其擾靈山者,被剿于官軍,熸焉。

    壬子,波山艇匪附賊,踞梧。

    自己酉至此,首尾幾閱三載,流踞粵西,毒痡全境,十一府皆被其害,無一片完土矣。

    壬子二月,離永安北竄,其時已成一軍。

    俄而圍桂林,四月解圍,向楚境,疊陷數邑,前鋒頗銳,直抵長沙,守土文武扼禦盡力,得不陷。

    十一月,走嶽州。

    時楚地久不見兵革,兵惰官偷,望風靡潰,長驅湖北,渡江而南,破漢陽,陷武昌,而勢遂不可制矣。

    癸醜春,九江、安慶前後失守,赀貨山積,多以資賊。

    卒至金陵不守,江南鼎沸,揚、鎮相繼陷沒,瓜步皆為賊窟,天塹之險,徒虛語耳。

    海宇腥穢,神州陸沉,列城無藩籬之固,上官少屏翰之寄。

    其時賊勢幾欲席卷東下,而得以竟止者,雖由向榮襲其後,蓋亦天也。

    賊既得六朝建都之地,以為金陵自昔王氣所鐘,明祖始事于此,卒成帝業,妄意控喉扼要,可以傳檄定天下矣。

    所以他城或守或棄,或不旋踵而去,獨金陵一隅,受困萬分之危,負嵎十年之久,而卒不出一步也。

    寇目既據金陵,複分道渡江,力争上遊。

    一擾皖,廬、鳳、颍、亳,慘墜塗炭,複進攻汴境,陷歸德,圍開封。

    一複奪安慶,擾南昌,而北方始患賊矣。

    蓋賊蹤飄忽無定,遇剿則他竄,俟隙則旁入。

    由懷慶北行,為官軍所蹑,折而入于晉之垣曲,遂趨平陽、洪洞。

    勝保自後襲之,遂徑抵燕之臨、洛、栾、藁,猝與官軍遇戰俱傷,轉赴正定,侵及畿輔,京師戒嚴。

    朝廷乃饬王大臣督勵将士,力嚴守禦,而賊又連竄楊柳青、獨流、天津。

    于斯時也,岌乎殆哉。

    巡城禦史永保以為京師地無險阻,防捍斯難,民少蓋藏,饷糈莫給。

    氛患日逼,賊人遊騎所及,距京二百裡許,奸宄偵諜,遍于辇毂。

    然而勝帥、僧王奮其谟畫,駐防之銳卒勁兵張其勇果,近畿之健民丁壯激其義憤,戰必捷,攻必克,悍賊既摧,徒黨群奔,或西撲慈野,或窮據阜城。

    其應援之賊,又複旁竄齊、魯間,臨清、金鄉、高唐俱圍而克之。

    鸱張狼顧,流焰尚騰,此甲寅年間也。

    寇目雖深踞金陵,而尚有餘力,命将遣師,圍侵北方,不知一舉已蹶,再奮為難。

    賊之擾北,強弩之末,勢無足憂,所以始則蟻聚蜂屯,終則土崩瓦解。

    謀創于勝帥,功成于僧王,卒能殲厥渠魁,傾其巢穴。

    林鳳祥授首于連鎮,李開芳生擒于馮官屯。

    斬馘京畿,獻俘寝廟,燕、齊二境終底敉平。

    其有别派揭竿起應者,廈門之天地會也,起癸醜二月,滅于冬。

    上海之小刀會劉麗川也,起癸醜八月,滅于乙卯正月。

    粵東之紅匪也,甲寅七月起佛山,擾踞各郡縣,圍撲省垣。

    其為黨魁者,東莞則何亞祿也,惠州則集火沽也,清遠則陳金剛也。

    蔓延邑鄉,曠持歲月,粵民之好義者,貧以力,富以赀,用集厥事,以戡斯亂。

    葉名琛以禦賊功膺賞,餘匪竄于浔、梧,惟陳金剛未得即滅,至今為患。

    西粵為賊舊巢,甲寅正月,桂林六塘紅帶寇黨群起,橫行城野,征剿連年,時擾南楚,王葆生剪遏之功居多。

    此皆欲奉賊節制,而未得與賊并者也。

    竊計粵寇擾攘數年之間,所據之地,如吳之江、鎮,皖之徽、安、池、甯、太、六,楚之漢、嶽、德、黃,豫之九、饒。

    此外,踞非要地者尚難悉數。

    其順流下駛則曾陷丹陽,撲常州,其溯江上攻則曾複陷廬州,旋得武昌,其循豫而出則曾踞越之金、衢。

    觀其所至,令智者處此,似足以聯聲合勢,明法立綱,策勵兵衆,約束行伍,舉賢以自輔,愛民以自固,或可有為矣。

    乃烏合無大志,鼠竊寡遠謀,恫怨遍神人,荼毒逮婦孺。

    小則為枭為獍,大則為鲸為鲵,橫突亂踶,肆吞狂噬。

    所經之處,屋焚木刊,慘境同鬼域,積屍若崇丘,而欲以荒謬之談,妖妄之說,愚惑黔首,蓋亦難矣。

    又複黨羽之間自興猜貳,漸次枭夷。

    蓋同起事者有六僞王焉,僞天王洪秀全為之長,楊秀清則僞東王也,蕭朝貴則僞西王也,馮雲山則僞南王也,韋昌輝則僞北王也,石達開則僞翼王也。

    蕭、馮皆戰死,楊最跋扈,善用兵,因謀殺洪未果,而反為洪所殺。

    韋助洪殺楊,而石舉兵緻讨,洪遂殺韋以自解,自是石與洪離,西竄至蜀。

    其他如秦日綱、羅大綱,猛悍善撲,百戰不撓,後先斃命,終受天誅,賊坐是所以日蹙也。

    其時率兵抗賊者,向榮專扼江南,而鄧紹良犄其左,托明阿角其右,官文進剿全楚,而羅澤南、胡林翼禦其北,駱秉章攻其南,皖則有福濟、袁甲三,豫則有塔齊布、曾國藩。

    并能懷憤矢忠,運謀勵武,震揚天威,振作士氣,橫攻力拒,左搗右旋,奮其一時之才,集厥群夫之力,或蹶或張,或進或退,或取或失,或剿或撫,然皆邀天之幸,五六年間終能奏績,克底成功。

    或悉數掃除,或偏師蕩滅,或克蕪、廬,或取九、饒,或複瓜、鎮,或收武、漢,或剪三湘,或安輯徽、歙,或肅清德、撫。

    既殲群醜,乃集元兇。

    鹹謂殺之足以快心,取之易于反手。

    豈意絷困獸猶虞其鬥,剸瘠牛莫之敢屍,遲回審顧,必欲坐承其敝。

    向帥既沒,張公繼之,長圍深阻,厚集固繞,内匮日形,外援告絕,衆軍額手,以為賊難飛越此矣。

    庚申春間,賊計窮勢蹙,旦夕危亡,抗順者僅見食盈旬,反正者已降書數至。

    然而将帥不和,形勢中渙,甯失則浙撤其障,鄧喪則張孤其援,衆卒合哄以争糈,上天非時而飛雪。

    賊得以乘間而出,兩炬猝投,一夫夜呼,連營狂奔,千軍盡懾,曾無互戰,并不相持,填坎陷坑,枕屍積骨。

    功隳志存,烈士殉國;鼓卧旗折,将軍死綏。

    嗟蹈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