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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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為助,而天下乃治。

    今合一國之人心以共為治,則是非曲直之公,昭然無所蒙蔽,其措施安有不善者哉?竊以為治國之道,此則猶近于古也。

     治中 我國今日之急務,在治中、馭外而已。

    治中不外乎變法自強,馭外不外乎簡公使,設領事,洞達洋務,宣揚國威而已。

    曩所謂變法者,在創設局廠,鑄槍炮,造舟艦,遣發幼童出洋,肄習西國語言文字、器藝學術而已。

    不知此數者,非不可行,而行之當無徒襲其皮毛。

    既有槍炮,則當求施放之巧;既有舟艦,則當求駕駛之能。

    而槍炮之命中及遠,舟艦之鞏堅神速,新法疊出,精益求精,此則尚未能也,所知者不過向日成規而已。

    且皆有西匠為之指揮,一旦離之自造,則并所謂皮毛者尚覺其艱。

    遣發幼童出洋,當不專于一國,且與其多遣俊秀,不如并遣工匠,工匠時少而效速。

    此外要當變者,一曰水師,宜立專局訓習技能;二曰陸營,宜改營制,汰軍額,簡丁壯,厚饷糈;三曰戰船,宜易帆舶為風輪火琯;四曰器械,宜易弓矢刀矛以火器,而總不外乎以西法練兵。

    沿海各省督撫,宜簡選熟稔洋務人員,駐紮通商各處。

    遇有中外交涉之事,所有往來文牍,歲中彙輯成書,頒示遐迩,俾辦理者熟覽深思,得以窺其涯際,而臨事亦有所把持。

    中外所立和約,亦當锓版頒行,俾官衙上下人役俱持一冊,于洋務自無所遁情。

    夫洋務即時務,當今日而興言時事,固孰有大于洋務者?一切皆不必諱言,誠能實意講求,則真才自出,其間又何難睦鄰禦侮,折沖于數萬裡以外哉?今日崇尚西學,仿效西法,漸知以商力浚利源,與西商并駕齊驅而潛奪其權,如輪船招商局之設是也。

    顧局中經費之裕,全在乎海運,惟海運但可行之于無事之日,而不能行之于有事之秋。

    至此時而仍由漕運,恐亦不易。

    夫治河、運漕兩大政,辦理極難,曆朝但圖一時之安,而不為後日之計,則以不能萬全而無害也。

    竊謂北方亦富庶之地,京師為首善之區,民以食為天,豈容盡資乎外省?此開墾之法不可不講。

    況乎曠地日多,遊民日衆,安插遊民,墾辟曠地,此有司之責也。

    官地宜仿古者屯田遺意,以所汰老弱之兵,改而為農,開阡陌,深溝洫,興水利,資灌溉,或濟之以西國機器水火二氣之力,務使之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誠有成效,則京師粒食毋俟外求。

    李伯相行之于天津一郡,其效當有可觀也,其他北省荒廢之地,亦可饬各督撫仿其法而行之。

    如近日遇水旱荒災,饑黎載道,朝廷赈恤維艱,勢不能終給,莫若徙流民以實空地,使之自食其力。

    經費之籌,發自帑項而後計歲分償,或令商辦而使分其利。

    辟地之外,則事開礦。

    辟地,地面之利;開礦,地内之利,二者不可偏廢。

    天不愛道,地不愛寶,而亦當盡人力以求之。

    且礦務一開,趨者雲集,亦所以養濟窮民。

    閩如台郡之煤,粵如惠州之鐵,善其章程以為掘取,閩、粵之民何至就食出洋,流離異域?至于栽植罂粟,亦屬權宜之用。

    然當種之于新疆、蒙古土曠人稀之處,而不宜種之于關内也。

    治河,中外無善法。

    蓋河沙日積,河底日高,河堤不得不高築以防沖潰。

    曆代相傳,不思變通,瀕河之民如居河底,霪霖橫決,魚鼈堪虞。

    今莫若參用西國爬沙之法,疏刷宣通,去其壅積,然後多分支流以殺其勢。

    孟子述禹之治河,亦惟曰疏、曰瀹、曰排、曰決而已。

    行于内河,當用火輪小舶,亦可藉以運漕。

    一旦緩急有需,亦可恃以無恐。

    此外,最要者則曰治民,當責其成于牧令,而先于慎簡督撫,俾其黜陟賢否,甄别才能,行久任之法,立不資之賞。

    當使視民事如己事,務實心以行實政,而天下自無不治矣。

    凡此治中之道,皆所以盡其在我而已。

    至于所以馭外者,不難在重洋之銜命,而先難在内地之撫柔。

    泰西諸國,自西東來,初由印度而東粵,繼由東粵而開五港,旋由五港而增至十有三港。

    今則長江添設六口,直達重慶而至雲南,中國境中必為西商傳教人足迹所遍。

    至若西商傳教人等,安分守法,歸我管轄,雖遍至各處,亦複何慮。

    無如旅于中土之西人,每多恃勢淩人,我國紳民又鄙之以為不屑,變故日生,是可虞也。

    泰西之例,商民至其國境犯法,即歸其國官員審辦。

    西廷以中國鞫案動用刑罰,是以此例不行。

    據煙台和約,自後中西商民争訟,交被告人官員辦理,如西人控華人則歸華官,華人控西人則歸西官。

    時勢所逼,未嘗不是。

    惟是中律嚴,西律輕,且彼官知中律者多,我官明西律者少。

    即彼此秉公鞫斷,涉訟之民難保無怨聲,矧未必然耶?民間積怨生憤,嫌隙日多,縱當道能彌縫于目前,難免不龃龉于日後,而又益之以彼教之大拂乎民情也。

    泰西諸國中以英、法最為雄鸷,諸國亦仰以為領袖。

    法在今日雖未遑外顧,然觀其在越南布置經營,其慮甚遠,正未可以目前之暫蹶而輕之也。

    惟法之舉動必以英為樞紐,故言馭外者,意多專注于英。

    英在今日,閩、粵、江、浙、皖、楚、川、滇、山、直、沈、遼,以及西藏、新疆,皆為其足迹之所至。

    觀英人向者曾與喀什噶爾酋目立約通商,或傳言其并售喀酋以槍炮。

    夫喀酋為我國叛人,英廷既與中朝和好,豈不自知其不宜出此欤?蓋英之結好喀酋,意亦在由印度以達雲南也,其思深慮遠也如此。

    若是,則變法自強庸可緩乎?夫治中即所以馭外。

    器精用足,兵練民固,而加之星使分駐各邦,消息相通,呼吸互應,諸國有不鹹遵王度,共凜約章者乎? 睦鄰 嗚呼!時至今日,泰西通商中土之局,将與地球相終始矣。

    至此時而猶作深閉固拒之計,是直妄人也而已,誤天下蒼生者必若輩也。

    嘗見俞君廉石與張少渠書,其言曰:“今日中外大勢,惟有因勢利導之方,萬無杜絕驅除之理。

    得之者安,失之者危,固中國可盛可衰可強可弱可分可合之一大機會也。

    及今而不圖,一旦高辛先我,悔之晚矣。

    每歎明季缙紳,謬以宋人金元之事比遼東,遂緻不可救藥,不謂今日議論,又将以議遼東者議西海,前車覆轍,殷鑒無聞,是亦可哀也已。

    ”又讀郭瀛仙侍郎《使西紀程》,其言曰:“西洋立國二千年,政教修明,具有本末,與遼、金崛起一時,倏盛倏衰,情形絕異。

    其至中國,惟務通商而已。

    而窟穴已深,逼處憑淩,智力兼勝,其所以應付處理之方,豈能不一講求?并不得以和論。

    無故懸一和字,以為劫持朝廷之資,侈口張目以自快其議論,至有甯謂可覆國亡家,不可言和者,京師已屢聞此言。

    召公之戒成王曰‘祈天永命’。

    祈天者,兢兢業業,克抑貶損,以安民保國為心。

    誠不意宋、明諸儒,議論流傳,為害之烈,一至斯也。

    夫尊主庇民,大臣之責,胥天下而務氣矜何為者?凡為氣矜者,妄人也。

    觀此,乃恍然于鄰之不可不睦矣。

    ”嗚呼!二公蓋深知洋務者也。

    昔在丙辰之冬,粵東肇釁,因循不問,贻誤良多,而庚申遂至于決裂。

    顧其時,草野小民未嘗不逆料其出于和也。

    淞濱老圃謂餘曰,處今日之事勢,若舍和之一字,無可下手。

    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及事大定,金粟峰頭詞人猝然問餘曰:“諸葛武侯何如人也?”餘應之曰,三代下一人而已。

    顧子之意,将以為猇亭之辱不報,而議和之使遽遣,忘怨崇仇,隐忍保國,平日自命為管、樂之才,而乃一籌莫展至此欤?顧天下事固有不得不出于此者,苟反其道而行之者,未有不敗者也。

    子輿氏曰:“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

    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民者也。

    ”湯猶事葛,文王猶事昆夷,何足為病?漢高困于平城之役,而終至遣使和親。

    太宗開國英主,而屈尊于突厥,終唐之世,周旋于回纥、吐蕃。

    宋真宗澶淵之捷,而猶許酬以歲币,聘使往來,悉以至誠相待。

    曆代以來,所以結好遠人者,其規模廣博,猶可想見。

    蓋王者保國安民,其道應如是也。

    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

    設使不忍小忿而遽開邊釁,置數十萬生靈于塗炭,而國是益以杌陧,豈計之得哉?況乎今日泰西諸國之來中土,非同有宋之于遼、金、元也。

    無皮币之奉,無金缯之酬,無聘問慶吊之煩,無慰勞送迎之費,不過出我市廛以陳琛貨,利便商賈,轉輸南北而已。

    惟我待之亦惟克循條約,一秉定章,外示以優容,内行其裁制而已。

    即各國使臣駐我神京,鹹奉禮儀,以與周旋,未嘗不遵我制度,就我範圍也。

    即有所請,可者許之,不可者拒之已耳,絕無所謂甲兵以示之威,幹戈以示之勇也。

    即曰舊隙尚存,夙嫌未釋,亦惟以大度包容之而已,豈若南宋之于女真,其仇不可一日忘哉?故在今日,惟有開誠布公,講信修睦,遇有中外交涉重大之事,不妨召見其使臣,俾得從容以畢其辭,而總理衙門王大臣時與之往來,以得聯其情誼,集思廣益,未嘗不由乎是。

    勿外示以羁縻,勿内行其阻抑,勿加以束縛馳驟,勿苛以繁文缛節。

    試觀我國使臣至其國中,彼所以待之者何如,則我獨不可行之于彼乎?自恃甚高而視人太卑,此虛驕者所為也,非聖朝含宏之盛量也。

    夫中外之情所以不通者,以隔閡太甚也。

    而隔閡之故,由于情疏而不親,勢尊而不近。

    我國王大臣又何妨纡尊降貴,相與通款曲、伸情愫,而了然洞燭中外之事故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