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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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大謬不然者也。

    《禹貢》畫九州,而九州之中諸夷錯處;周制設九服,而夷居其半。

    《春秋》之法,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狄之進于中國者則中國之,夷狄雖大曰子。

    故吳、楚之地皆聲名文物之所,而《春秋》統謂之夷。

    然則華夷之辨,其不在地之内外,而系于禮之有無也明矣。

    苟有禮也,夷可進為華;苟無禮也,華則變為夷,豈可沾沾自大,厚己以薄人哉? 上當路論時務書 當今天下紛然,競尚洋務矣,豈不以洋務即時務哉?言兵事者,則曰槍炮之精也,船艦之堅也,軍法之嚴肅也,營制之整齊也,邊備之周也,海防之固也,無一非推西人為巨擘,一若自西人外,無可與談兵者矣。

    言藝術者,則曰輿圖之精核也,象緯之深明也,造器制物之奇巧也,機器之妙,可以水火二氣之力以代人工也,一切織纴冶造無不胥賴乎是,一若事半功倍,舍此無能駕乎其上,而此外更不足與言制器者矣。

    其談富國之效者,則曰開礦也,鑄币也,因土之宜,盡地之利,一若裕民而足國,非此不可。

    至于學問一端,亦以西人為尚,化學、光學、重學、醫學、植物之學,皆有專門名家,辨析毫芒,幾若非此不足以言學,而凡一切文字詞章,無不悉廢。

    夫自東西通商以來,留心時務者,固宜師其所長而攻其所短,明其情僞,攬其形勢,悉其民風俗尚,知其山川物産,而于其古今來之盛衰強弱,沿革升降,探其源而溯其流,然後我可以蹈瑕伺隙以制之。

    此之謂長于時務者,駕馭之道不外乎是,而修睦之要亦在于斯,顧未有舍己以從人者也。

    今日時務之急,莫在乎收拾民心。

    蓋民可順而不可逆,民可足而不可匮,民可靜而不可動。

    其外龐然嚣然,而實則無所有者,能為民禍而不能為民福,能為民害而不能為民利,治民之本,當知盡其在我者而已。

    西學、西法非不可用,但當與我相輔而行之可已。

    《書》有之曰:“民惟邦本,本固邦甯。

    ”故治民本也,仿效西法其末也。

    西國之所以講強兵富國者,率以尚器為先。

    惟是用器者人也,有器而無人,器亦虛設耳。

    孟子言以仁政治民之效曰“可使制梃”,此非迂談也,蓋民忠義激發之氣,實有百折而不回者。

    人心之機器速于影響,一國之爐錘捷于桴鼓,是在為上者善用之耳。

    治民之要,在乎因民之利而導之,順民之志而通之。

    即如泰西諸國,亦非徒馳域外之觀者也,其善于治民者莫如英,入其國中,無不優遊暇豫,自樂其天,而不尚操切之政,束縛馳驟以為能者。

    夫如是,然後能行之久遠。

    抑又聞之,治國之道,先在養其元氣。

    如西國之法,斫削之尤甚者也,必也擇其善而去其不善,不必強我以就人,而在以彼之所學,就我之範圍,神明變化焉而民不知。

    略陳時務所在,幸少垂察而采擇焉。

     代上廣州府馮太守書 日者進谒崇階,獲親顔色,纡尊降貴,略分言情。

    伏念某草茅疏賤,梼昧無知,而乃屢承側席之求,虛衷下問,又何敢嘿而不言?昔齊桓收九九之數,燕昭以郭隗進說,方且不惜千金買駿骨。

    若某之所陳,遼東白豕耳,而辄敢以之獻于左右者,芹曝之忱,拳拳獨矢,故謂之不自量可也,謂之非愛則冤矣。

    犬馬之報,惟力是視,雖蹈赴湯火所不辭。

    夫天下所難者,感恩知己耳,今遇閣下則兼之矣。

    一昨節相忘其尊嚴,旌钺下逮,此固因閣下之一言,頓使某重于九鼎。

    顧某之期所以副望者,自此益複難耳。

    今就管見所及備陳如下:一曰廣貿易以重貨财。

    貿易之道廣矣哉,通有無,權緩急,征貴賤,便遠近,其利至于無窮,此固盡人而知者也。

    抑知古今之局變,而貿易之途亦因之以變。

    古之為商僅遍于國中,今之為商必越乎境外。

    何則?他國之販運于我國者踵趾相接也。

    東南洋之通于中國則自明始,由是其國愈衆,其路愈遙,而所為貿易者,其術亦愈精。

    曩東南洋之在漢,所重者貢獻而已,初不在利也。

    唐則乃行榷稅之法,利入于官。

    至宋以來,錢币洩漏,始以為患。

    蓋彼所來者奇瑰珍巧,隻足以供給上官,而缗錢、銀币輸于外洋者,反以有用易無用,中國漏巵之弊,實源于此。

    迨自明季,西洋諸國以兵力佐其行賈,于是其利日巨而其害日深。

    嗣後加以鴉片之鸩毒,日耗無算,而中國所與交易者,無非中國之所固有,鐘表等物,等諸奇技淫巧可耳。

    顧彼能來而我不能往,何能以中國之利權仍歸諸中國?西國之為商也,陸則有輪車,水則有輪船,同洲異域,無所不至。

    所往之處,動集數千百人為公司,其财充裕,其力無不足,而其國又為之設官戍兵,以資保衛。

    資雖出自商人,而威令之行,國家恃以壯觀瞻緻盛強。

    此古今貿易之一變也。

    中國于此,雖不必盡行仿效西國,但事貴變通,道無窒滞。

    今誠能通商于泰西各國,自握其利權,絲茶我載以往,呢布我載以來。

    至于中國内地,當以小輪船為之轉輸濟運,如是則可收西商之利,而複為我所有,而中國日見其富矣。

    且夫通商之益有三,工匠之娴于藝術者得以自食其力,遊手好閑之徒得有所歸,商富即國富,一旦有事,可以供輸糈饷。

    此西國所以恃商為國本欤?英人計慮深遠,智巧日出,制造愈精,以中國;之,何遽不如?特上未之重焉耳。

    苟有大力者以開其端,潛移默化,安見風會之不可轉移。

    如上海等處所設船局,其船皆出自華匠之手,既成之後,華人皆自能駕駛,槍炮藥彈并能仿造新法。

    若論貿易之道,無區大小,皆能獲利。

    物料既充,而工耐勤苦,十餘年來西商之為華人奪其利者,亦已不少。

    即如東南洋諸島以及新、舊金山,華人皆自運貨物至彼,西商之利為減十之八九。

    今彼所售于我者為呢布,我所售于彼者為絲茶,利薮仍為彼據。

    華人之所以不能往彼者,憚于風濤,未能涉遠,始事維艱,無人為創。

    今招商局中輪船日多,由漸而及于遠。

    船上駕駛之人,工同而價廉,而我國之人,皆可往彼學習藝術,操舟之技,不患不明,一變之效,豈不系于是哉?二曰開煤、鐵以足稅賦。

    今中國設機器,立船局,創行招商輪船公司,在在均需煤、鐵二宗以資利用。

    顧中國各處山礦所産本自富饒,原不借資于外地。

    惟中國自塞其利源,非惑于風水之謬談,即惕于輿情之中阻。

    朝廷亦鑒于前弊,言利之臣多不敢議及乎此。

    不知有明礦務之壞,在乎專任内官,緻滋騷擾,而當時所有承充礦務者,類多纨绔鹾茵,不識礦苗之衰旺,所估漫無把握,以至預其事者動辄傾家,局外之人,遽引以為戒。

    今欲因是而停止開采,俾天地自然之利閟而不宣,此無異于因噎而廢食也。

    夫英國不過海外彈丸三島耳,而富強甲于歐洲,其島素無所産,一切皆取諸他國。

    惟煤、鐵二礦獨饒,不僅足用于國中,且販運于境外,諸所制造機器、槍炮、舟車,獨精于天下。

    迩來其國墾掘漸艱,價值日昂,精于算學之士,曾遍曆其境而籌核之,在礦未出而易采者,僅足以支一百數十年。

    然則英國之富強,自此已臻止境。

    自餘泰西諸國,類皆斫削其精華,匮竭其膏髓,以為能事。

    惟我中國所蘊獨全,曾有西人足迹遍曆各省,就其所測,知産煤之所,略見一端。

    湖南六萬三千方裡,山西九萬方裡,直隸、山東、滿洲之南境二十五萬二千方裡,四川二十一萬方裡,陝西七萬五千方裡,甘肅六萬方裡,河南三萬方裡,貴州四萬二千方裡,廣西三萬九千方裡,廣東六萬九千方裡,湖北一萬五千方裡,福建七萬五千方裡,江蘇四萬二千方裡,浙江一萬八千方裡,江西十萬五千方裡,安徽一萬二千方裡,雲南六萬方裡,總計之約得一百二十五萬七千方裡,其所産多于歐洲不啻二十倍有餘。

    況産煤之地亦必産鐵,蓋鐵礦、煤礦自必同蘊于一山,共出于一處,珍石玮寶亦錯雜于其中,此在乎人之善采耳。

    開采之始,當先善其章程。

    愚見以為官辦不如商辦。

    官辦費用浩繁,工役衆夥,顧避忌諱之慮甚多,勢不能盡展其所長。

    商辦則以殷實幹練之人估價承充,初開之時,由商禀請委員督理礦務,設兵防衛,費由官助。

    試辦一二年,然後按其多寡加征礦稅,以其初未必遽能獲利也。

    而尤必專其任、遠其期,行之以十年、二十年為率。

    試辦一二年間,礦苗之衰旺可測而知。

    其始必由國家給帑助之者,由煤在礦底非深入不能取,西人開煤機器非重金不能購置,故試辦之時,當用人力,既獲利益則購機器。

    顧此數者,皆淺而易知,最要者莫如官商相為表裡,其名雖歸商辦,其實則官為之維持保護。

    蓋承充之商非巨富重赀不能為,而地方大吏往往于兩三年間升轉遷移,法令每多更張,商人慮其掣肘,不樂于一試。

    今欲礦務之暢行,莫如酌仿輪船招商之例,而小為變通,招商局中集衆非一,雖封疆方面皆預其間,而隐為之規畫,于是各富商無不踴躍,鹹盡其心力,所以其事易集。

    苟礦務亦能仿此以行,衙署差役自不敢妄行婪索,地方官吏亦無陋規名目,私饋苞苴,而委員與商人自能和衷共濟,不至少有挾制。

    今粵東山礦所産煤、鐵之處亦複不少,或可試行采辦,于省垣新設機器局亦大有所裨。

    礦務之興,亦宜責成于董事,俾得分其赢餘。

    為董事者必品行夙優,身家素裕,為衆所仰望,然後能顧名思義,上體大憲之心,下察小民之隐,而亦不至于始勤終怠,不計久長。

    能如是而不弊絕利充者未之有也。

    三曰設保險以廣招徕。

    西商貿易之利,首在航海,顧風波之險,有時不可測料,于是特設保險公司以為之調劑,于百中取二三,無事則公司得權微利,有失則商人有所藉手,不至于大損,此其法誠至善也。

    中國既設輪船招商局,雖主于運糧北上,而客商貨物亦賴以轉輸,其中豈能盡占利涉,則招商、保險二者要當相輔以并行。

    夫運糧不過在春時數月耳,其餘專恃載客附貨以相流通,則必有取信于貨客者,乃可行之久遠,不有保險則貨客且為之中餒。

    今惟賴西人保險,則徒寄人籬下,權自彼操,無以獨立門戶。

    且其言曰,必以西人為船主,則保險乃可行,是則将來不無多所挾制。

    今當軸者業經奏準輪船招商遍行各處,官商踴躍入局衆多,中國富強之機或基于此。

    保險公司例可二三年間創行,以中國之人保中國之貨,不必假手于外洋,而其利乃得盡歸于我。

    況夫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