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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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已。

    得其人則興,而百事以治。

    入其境者,見夫太和翔洽,庶彙舉欣然有自得意,知其地必大有人在。

    蓋如山澤之有虎豹,江湖之有蛟龍,伏乎其中而威乎其外。

    是故賢人君子羁旅人國,其足系于地方之重輕者何莫不然。

    其所以默化潛孚,移易風俗者,自有其道,初不以其陋而弗居也。

    香港蕞爾彈丸,孤懸海外,向者為盜賊之萑苻,飛走之原圃。

    辟榛莽,平荦确,建屋廬,不過三十餘年間耳。

    梯航畢集,琛貨遠來,今且視之為重鎮。

    始而居是邦者率以财雄,脫略儀文,迂嗤道德,甚至放佚于禮法之外。

    貧而無賴者,強則劫奪,弱則流離,卒無所歸,宛轉于溝壑。

    僑居諸彥惄然以為深憂,謂是不可不引之使進于道。

    計不如以善機為啟發,善氣為感通,俾其鼓蕩變化于無形。

    顧善非一端,在措其大者而已。

    恤貧拯病以全其生,納棺瘗土以安其死,尤其卓卓當先者。

    因咨于衆,佥曰可。

    太平山側,固有所謂廣福慈航者,為寄停棺槥,垂死病人遷處之所。

    特當事以其措置不善,已谕撤除。

    梁君鶴巢、陳君瑞南請于當事,因其舊址擴而新之,暫為施醫治病之地。

    于時捐赀集事者凡百二十人,特是經費無所出,事可暫而不可常,因群請于前任督憲麥公,麥公慨然曰:“是固地方之要務,敢不為諸君成斯盛舉?”賜地給帑,獎勵甚至,前後撥公項至十餘萬。

    一時草偃風行,傾囊解橐者,無不輸将恐後,歲捐之數,亦盈八千有奇。

    于是醫院大功告成,可垂之于不朽。

    謂非南州諸君子盛德事哉?院中章程周密,規模宏敞,弊絕風清,固無可議。

    蓋天下事可以餍衆心行久遠者,要惟公而已矣。

    始事諸君既觀厥成,奉身而退,抑然不敢自以為功,而惟冀後來者勉勉焉以臻于勿替,此尤世所難能也。

    梁君鶴巢以院成颠末索序言于不佞,将泐諸石,用志經始。

    自維賤且陋,不敢以不文慁,屢辭弗獲命。

    餘觀迩來江、漸間兵燹之後,百善具舉,義塾善堂鄉邑相望,是豈不謂慈懷足以造福,善念足以緻祥,詩書足以消乖戾,弦誦足以召平和哉?登一世于仁壽,納斯民于綏康,固仁人長者之用心也。

    然則善也者,有裨于地方豈淺鮮哉!香港光氣漸開,民俗日厚,今昔之異,蓋有一變而不自知者。

    丁卯之冬餘往遊泰西,遍曆英、法諸國,及餘挂帆東還,歲在庚午,頓覺港中氣象迥殊,人士多彬郁謹願,文字之社,扶輪風雅,宣講格言,化導愚蒙,率皆汲汲然引為己任。

    知其間必有人以為之倡。

    逮往觀醫院之設,而恍然于其故矣。

    醫院落成,錫名東華,其命意固有顯然可見者。

    況以東也者,生氣之所發;華也者,萬物極之盛。

    然則宣布陽和陰行,滋長群生,有不鹹被其休者乎。

    噫!以香港渺然一島耳,僻在炎陬,素非孔道,而一旦為之效,可睹已如此。

    是則在人而已,固不以地限也。

    吾言不益信哉! 倡建澳門鏡湖醫院序 蓋聞大塊勞形役,饑寒于道路;仁心長世代,煦妪于陶鈞。

    苦海無津,慈航有濟。

    挽膏肓于造化,乞長桑之上池。

    能俾九死以回生,罔有一夫之弗獲,則有青牛道士,負扃先生,追高風于橘井杏林,授仙術于瀛洲蓬島。

    陰行方便,周遍圓通,興物皆春,有生鹹暢,斯亦可謂極仁恩所至,而足以拯性命之窮者矣。

    不知說地球者,此猶僅及乎一隅;法天布者,當必宏施于無濟。

    澳門地接寰中,界通域外,異赆奇琛之所荟萃,估帆商舶之所往來,一時聲價,并重雞林,萬裡梯航,遠逾獅國。

    居其中者,無不家藏楚璧,人握隋珠,西方貨主氣識金銀,南國豪宗珍輸象貝。

    固已雲連廣廈,雷轟通阛,群羨窩成安樂,幾疑宅近神仙。

    特是沴眚召自陰陽,苦愉生乎豐歉。

    舒慘不齊,四節潛乖于冥造;炎蒸素郁,六鑿相攘于徹盷。

    矧複蒼茫宇宙,半多無告之民;飄泊關河,不少嗟來之客。

    或失路羁人,宛轉于逆旅;或無依孤族,颠仆乎窮途。

    其間蓋有失衛疢嬰,戕焦病劇,瘃瘢望髓,腐毒呼膏者。

    則此勞人之困迹,固由于涉水沖風;惟茲仁者之用心,方藉乎噓枯振滞。

    爰度地于三巴門外,建設醫院,亟興斯役,樂觀厥成。

    其賜履經營者,西洋督憲也。

    以夏雨雨衆,為春風風人,擴其量,幾欲納蠕茁于保懷,跻夭殈于壽考。

    此時蘊方寸為福田,有同種玉;舍一廛之吉地,無異布金。

    于是榱題高下,制可從心,樓閣莊嚴,現于彈指。

    酌丹竈之靈漿,列上中下為三等;辟東方之生氣,區南北西為四隅。

    用以切熱寒,診緩急,善調餌,法匕圭。

    掃浸淫之六疾,慎攝衛于三陽。

    呼吸全消其熾火,如貫醍醐;夢寐無懼乎刀砧,得登衽席。

    斯豈非苦惱衆生,鹹跻仁壽;廣大教主,普濟艱難也乎。

    然而舉九鼎者須衆擎,構萬椽者非一木。

    三十七品清修,早圖佛果;二十四乘功德,最重檀施。

    雖摩醯頂眼,願力斯宏;而護世婆心,輔持宜廣。

    則有十方居士,四集名流,普發信心,共償夙諾,結善緣于阿堵,證靈願于菩提。

    注廉泉之一勺,即是甘漿;分稊米于太倉,便為仁粟。

    望解橐之相繼,庶置基縮版之胥完。

    速蒇宏功,早遊化宇。

    将見蓮峰石壽,鏡澳波恬。

    靈居聳秀,壯海上之山川;大藥回春,駐壺中之日月也已。

     送黎侍郎回越南前序 越南,我中朝藩國也。

    屆期貢使由粵西而達帝都,所服猶古衣冠,而同中國文字,以詩賦取士。

    黎侍郎和軒,以公事銜命至粵,勾留五月餘。

    将歸,下詢歐洲近日情形,餘謂之曰,歐洲諸國之在今日,其猶春秋時之列國,戰國時之七雄也。

    英、法、普、俄,四大并峙,其猶晉、楚、齊、秦欤,奧、意、土介其間,亦猶韓、魏也,西、葡、比、嗹、瑞、荷亦猶泗上十二諸侯也。

    茲者英近于持盈保泰,憚于用兵,然不免于積弱之漸,所自見端,盛極而衰,其勢然也。

    法雖為普蹶,而元氣已複,骎骎乎馳域外之觀,至其報複之心,未嘗一刻忘也,特其國多内亂。

    普雖崛興,然富不及英、法,勝法之後,士多擁厚赀,漸有侈心,即使今日仍與法戰,正未知鹿死誰手。

    俄地大而兵衆,然绌于财,亞洲所屬,多沙漠不毛之地,其立國在歐洲之西北,亦盛寒威而少溫煦,以此不能淩英制法而抑普,僅互相争雄而已。

    今日俄、土之戰,未知其究竟,而諸國皆作壁上觀,莫敢先發者,誠恐一旦歐洲升平之局為之糜爛也。

    土為西歐之保障,猶之韓、魏之附秦也,韓、魏強則足以阻秦之東,土能自立則俄人不得複西,此其大勢之較然者也。

    乃今以俄之強大而屢敗于土,此固歐洲諸國之所不及料。

    然則歐洲之局其将變矣乎?吾知其必不然也。

    土之勝俄,暫也,常也。

    近日火器之精已無以複加,歐洲諸國計慮深遠,必不肯作無端之妄鬥。

    俄、土戰争之後,亦惟出于和耳。

    特恐俄人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以逞其悖心,亦未可知也。

    歐洲無事則東方之虞也。

    英、法、普其意不過傳教通商,俄人之志則殊叵測。

    顧睦鄰柔遠,我中朝所以駕馭乎泰西者,固自有在。

    西征之旅不日凱旋,新疆辟地萬裡,必當徙民以實之,以固我邊陲。

    至乎貴國與法通商,亦惟持忠信笃敬之實,以敦交際之道而已。

    法此時力可以經略外疆,而有所不為者,恐得之而不能治之也。

    法長于用兵而短于治民,所以所屬之地斷不能如英之盛,而其人之傲狠暴戾亦去英遠甚。

    故貴國在今日,亦惟盡人事以聽天心而已。

    夫物必先腐而後蟲生之,國必有釁而後人乘之。

    鄰敵雖強,安能伺無間之國哉?質諸和軒侍郎,當必以為然也。

    于時鳴驺在道,帆影将懸,即書此數語,以送其行。

     送黎侍郎回越南後序 越南戶部左侍郎黎君和軒,将駕輪舶言歸其國,入都複命,而以書來索餘一言為贈。

    夫餘之獲交于侍郎也久矣,使節甫臨,即蒙枉訪,見其意度沖夷,豐裁整肅,而和藹之氣浸淫于大宅間,蓋侍郎位高而意下,學粹而識純,非近今大臣中所能數數遘也。

    侍郎之來也,以辦理西商錢務事。

    蓋其國民曾負西商巨金,緻羁使舶,故特奉命與之折辯,久之,卒得直。

    所謂學足以斷事變,識足以度世務,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者欤。

    夫天下有智足以應萬裡之外,勇足以當萬人之敵,而有時智勇俱困者,何哉?學與識不足以副之也。

    侍郎負天下才,能辦天下事,其學識皆從讀書稽古中得來,其措置此一端,特其小焉者耳。

    其常獨居深念,務欲上緻君于堯、舜,下跻民于仁壽,嘗曰:“槍炮舟舶,泰西為長,新法之精,罕與之俪。

    議者無不群思仿效以為能,然徒襲乎皮毛無濟也。

    天下之患,莫大乎浮慕富強之虛名,而根本之地未立,雖強立見其蹶耳。

    治國之要,曰舉人才,曰固民心。

    人才舉則政事理,民心固則敵國外患無自而入。

    然後,此數端者皆可徐為之圖。

    ”卓哉斯言,能見其大矣。

    餘觀越南立國于東南洋,與暹羅、緬甸為鄰,疆域險阻,粟米饒富,皆可結為奧援。

    法人通商其地将二十年,而所以外和強鄰,内輯衆庶者,秩然有條而不紊,非國有人焉,而能若是乎?侍郎與人議論,侃侃不撓,獨持大體,嘗曰:“吾國之于中朝,固列于共球貢獻之邦,世備屏藩,通問不絕,登諸王會,載在史書。

    若與法人,不過立盟約,通貿易,聘問往來而已。

    歐洲日報所言,頗失之誇,不足信也。

    ”餘嘗從侍郎遊,見其每過關壯武廟,必下輿步行,肅然罔敢懈,其知禮循分,有中朝士大夫所難能者。

    觀人必于其微,侍郎洵不可及已。

    光緒元年夏五月三日,餘餞侍郎于天南遁窟,席間舉觞敬屬曰:“古人有雲,‘贈人以金,不如贈人以言。

    ’餘貧士也,弗克以貨财為禮,而請于侍郎兩言之外,益之以理财,講學,備邊,治兵,制器,造船,通商,睦鄰。

    此八者,雖皆不離乎西法,惟神明而變化之,則在乎侍郎而已。

    ”侍郎曰:“善。

    ”爰即書此,以送侍郎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