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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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效之,變本加厲,将來火器之慘烈,必至無所底止。

    噫!此非仁者之所忍言也。

    殺機肆,生理絕,天心仁愛,必當窮而有轉機,則火器之廢将必不遠。

    然今日泰西諸雄國行軍之道亦極其變矣,大者帶甲百萬,小者亦控弦數十萬。

    按其輿圖僅抵中國一二省,考其版籍不足當中國一大郡,名曰寓兵于農,而幾盡驅通國之民而為兵,一旦有事,無不披堅執銳,奔走疆場,為國家犯難沖鋒。

    此其所以兵數日多,為戰愈亟。

    或不幸而大侵小,強并弱,仗義之邦起而相角,于是裂山嶽,沸波濤,不難殺人盈城,積骨填海,輕性命于蟲沙,消萬有于一炬,歐洲危亡之機可以立見,故曰火器之廢不遠也。

    子輿氏有言曰:“善戰者服上刑。

    ”況乎造不仁之器,豈有不得不仁之報?火器之入中國自法始,故名神機之铳曰法郎機,是在歐洲中始作俑者法也,恃其利以毒他國而卒以自毒,謂非天道報施哉?前鑒未遠,來轸方遒,普亦可據以自警也,徒恃利器,亦蹶而已矣。

    我嘗博考西國載籍,默驗其盛衰強弱之故而慨然矣。

    歐洲列國雖長航海,其通東南不過三百餘年,其互相雄長亦僅在歐洲一隅而已。

    百餘年來,吞并印度,跨有東南洋,其勢骎骎日盛,然猶未能遽逞也。

    待舟車既創,槍炮彌精,長駕遠馭,力乃有餘。

    至于今日,歐洲列國轍迹幾遍天下,鹗視鷹瞵,龍骧虎踞,諸國無不拱手交讓,莫敢撄其鋒。

    不知彼今日所挾以陵蔑諸國者,即他日有聖人起所以混同萬國之法物也。

    夫彼既割據日多,則争競疊出,欲以誇強而侈勝,遂不得不增兵而益防。

    舟車、槍炮之技盡人皆同,遂不得不更出新法,思駕其上。

    顧彼能然,此亦能然,日後必至鬥智鬥力之俱困然後已。

    蓋智巧至是幾莫能加,未有物極而不反者也。

    嗚呼!不以大德宰之,元氣安能久長也哉?曩者歐洲諸邦,兩國用兵僅以萬計,國中兵額亦僅數萬,後則出師漸至數萬,額兵漸至數十萬。

    然拿破侖之戰稱為古今所僅見者,諸國之兵亦隻有十五六萬而已,以視今日,殆不及十之一也。

    故以今日大勢揆之,人但見其事事講求,物物精審,似若雄視一切,不可限量,而不知智巧愈極,機詐愈深,情僞相感,利害相攻,禍患之來,氣機已召,人皆謂其強之至者,吾正謂其衰之始。

    即彼自以為速勝于古者,而殘殺之慘,吾正謂其遠不古若,蓋徒講武備,尚兵力,刻鸷奮厲,以相傾軋而懾制,則必有一蹶者矣。

    即使鲸騰虎掣于一時,而尋起而摧滅之者已乘其後。

    強弩之末難穿乎魯缟,承溜之绠終潰于懸湍,天道循環斷不或爽。

    嗚呼!自開辟以來,曆觀前史,有如今日之奇巧已極,地力已極者乎?天地生人之變至于如斯,而尚聽其流而不返,造物亦恐無以供其镌劖。

    然則去雕琢而歸醇樸,屏詐力而尚德行,将在此百餘年間矣。

    察微知著,惟明者、智者能之耳,而英國遠識之士已能見及乎此。

    一日英廷臣集論于議院,一紳起而言曰:“歐洲諸國,今以英、俄、普、奧為巨擘。

    然英有迥不如俄、普、奧者,觀于國中兵士多寡一端已可見矣。

    俄兵一百四十餘萬,奧一百七十八萬,普亦一百六十餘萬,而英僅十萬而已。

    而如比利時、瑞士、土耳其、嗹國等皆藉英力以資保衛。

    設使一旦有事,或俄欲取蘇夷士,普、奧欲取鄰近各小邦,則英将何以處之?即曰英以水師戰舶稱雄海上,而有時無所藉于水師者,區區十萬之衆,曾不能當其十一,則英于此将奈何?”于時,總理外部大臣置之未有以應。

    不知天下大勢,惟理可以持之,豈徒尚力哉?苟以力淩人,則鮮不蹶矣,法之已事其明驗也。

    夫欲辟土疆,廣财賦,以厚自封殖,此私也,非公也。

    恃其力而縱橫自恣,适足招鄰國之怨而已。

    即使力不能敵,一旦必有群聚以起,叢而斃之者矣。

    若夫睦大國,保小邦,以期相安于無事,維持于不敗,此公也,非私也。

    一旦苟有敵國外患,雖力不足以與之相抗,而理足以勝之。

    理之所在,衆自助之,能集群力以為力,能合衆心以為心,則又何兵寡之足慮。

    俄之欲兼并土國,普、奧之欲蠶食鄰邦,其所為者惟一國而已。

    俄益大則普、奧不願也,普、奧益強則俄亦不欲也。

    明其情勢,審其利害,辨其公私,正其所為,理與力之間,英雖以十萬衆橫行于俄、普、奧三國間可也。

    顧英此時方亟亟乎嚴邊防,增兵額,籌饷糈,自為支持計,則以時尚未可也。

    蓋以普、法之戰觀之,天下大勢不極其變,則不能複。

    将來天下各國必至舟車之緻遠同,槍炮之利用同,兵力之戰勝同,機器之制造同。

    一切巧術視為長技,而後彼乃無所恃以驕人,混同之機于是乎在。

    故曰,普、法之戰,其變之極者也。

    在歐洲諸國當必有慘然不樂見聞者。

    夫惟能覽其弊而反之,則歐洲之民之福也。

    設或競心侈而争念勝,猶以此為未足,而務求其精,以至愈變愈極,逞厥兇殘,未始非歐洲之民之禍也。

    生靈之殺運不亟,則天地之生機不複。

    嗚呼!觀世變于今日,安能以一端盡哉? 《普法戰紀》代序 國家之興,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是不徒在土宇之廣,甲兵之強,士民之衆也,在乎得人而已。

    昔者湯以七十裡,文王以百裡,夏少康以一成一旅之師,朝諸侯而有天下。

    秦始則以關中一隅之地而滅六國。

    以德若此,以力若彼,固不必跨州連郡,兼圻拓土也。

    普之于法,其始大小強弱迥不相侔。

    普中歐洲而立國,西有法而東有俄,皆強鄰也,曩者為法所制,幾于一步不可複西。

    一旦發奮為雄,摧陷剔攘,飙馳電掃,鴻功駿烈,前無往古,後無來今。

    嗚呼!豈不偉哉。

    然而普在此時,地不加廣,民不加衆,徒以區區義憤,聯絡南北日耳曼諸邦,同心并力西向以與法争。

    兵鋒既交,所至辄捷,幾于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于是普強法弱,遂為歐洲大局之所關。

    而揆其所以緻此者,則由乎有俾思麥以為之相,世子郡王以為之将,毛奇以為之謀主,栾尚書以為之轉運,士颠密士、福堅士、田蠻雕、飛窩得以為之折衡行陳。

    或拔諸俦人之中,或擢自百僚之下,或即收之于宗潢骨肉間,故能左右輔弼若心膂,前後驅使如指臂,臣民戮力,士卒效命,以興此小邦普。

    嗚呼!謂非得人之效哉。

    是故,有國家者得人則興,失人則亡,得人則弱可以為強,小可以為大,振興之機捷于影響。

    否則,以普觀之,僅抵中國粵東二三省耳,至于生齒殷繁,則又遠不能及也,而卒能盟長歐洲,高執牛耳,則人為之也。

    國之有人,如山澤之有虎豹,江湖之有蛟龍,伏乎其中而威乎其外,漁夫樵叟自不敢狎至焉。

    普既伐,勝奧,而今又蹶法,歐洲諸國皆拱手環視,莫敢誰何,非有人焉安能如是哉?我嘗曠觀夫普、法戰争之際,而求其盛衰升降之故,成敗勝負之端,而恍然于國之不可不有人也。

    然其計之得者,則又在東和強俄,西制暴法,蓋與我者我可結之以為援,好我者我可和之以為用,然後敵我者我可合全力以制其死命,故在今日握歐洲變局之樞機者,惟普而已。

    弱法,和俄,孤英,親奧,此即變局之所由成也。

    向者持論嘗如此,今觀于王君紫诠廣文所著《普法戰紀》而益信,王君之能實獲我心也。

    王君之為此書也,載筆于庚午八月,而斷手于辛未六月。

    網羅宏富,有非見聞所及。

    序述戰事纖悉靡遺,若觀楚、漢巨鹿之鬥,聲情畢見,而尤于近日歐洲形勢,了如指掌。

    其書雖未付手民,而鈔本流傳南北殆遍。

    湘鄉曾文正公稱之為未易才,合肥相國李公許以識議闳遠,目之為佳士,豐順丁中丞則謂具有史筆,能兼才識學三長者。

    當今名公偉人皆譽之不容口,則是書之足傳于後也可知矣。

    噫!王君向固嘗有志于富強之術矣。

    其論以為莫如師其所長,持此說閱二十餘年而不變。

    觀其《弢園文錄》中《與周弢甫征君書》,言及練兵,制艦,造槍炮,肄習語言文字,今當事者皆一一行之。

    而考王君所言,時固在鹹豐初元也,可不謂灼然有先見哉?王君旅寄香海,一星将終,雖伏處菰蘆,流離僻遠,而忠君愛國之念未嘗一刻忘,恒思得當以報國家,嘗曰:“熟刺外事,宣揚國威,此羁臣之職也。

    ”然則王君此書非其濫觞也哉!餘為王君悲其遇,哀其志,重惜其才,而猶幸此書之略足以表見也。

    王君述撰等身,于文多經濟之作,生平尤邃于經學,大抵皆從閱曆憂患中來。

    嗚呼!天之所以厄之者,其即所以成之者欤?于王君何憾焉。

    是書也出,願與天下有心人共讀之可也。

    特餘意更有進者。

    夫天下大矣,人才夥矣,轶群之材,殊尤之姿,世當不乏其人耳,特恐濩落于荒煙瘴雨之鄉,偃蹇于僻壤遐陬之外,而物色之者有未至也。

    況乎我中國地非不廣也,材非不足也,人非不衆也。

    幅員三萬裡,北至于朔漠,南至于滇、粵,東至于浙、閩,西至于西藏,版章恢廓,前此之所未有。

    陸以長城為屏藩,水以大海為襟帶,包江阻河,控遼引越,以此險固,長駕遠馭,足以鞭笞天下而有餘。

    絲絮出于江、浙,茗荈出于閩、豫,藥石材木出于蜀,金鐵谷米出于粵,歲以供天下之用而不見其不足。

    閩、粵之人,帆樯往來負販于東南洋者,凡數百萬,類皆于其地購田園,長子孫,衣冠典籍無改我制,習俗方言不易我素,雖居處二百餘年之久,無不奉我正朔,懾我王靈,即遠至于美洲之嘉厘符尼亞、夏華那、秘魯,無不為我中國人足迹所至,生聚既盛,其間豈無為之魁為之傑者,有若虬髯故事。

    前者朝廷兩遣使臣乘槎遠出,此後豈無奉命絕域,立功徼外,如班定遠、傅介子其人者。

    嗚呼!此蓋天之特欲興我中國,故使東西之交由漸而合也。

    中國之興,沛然天下莫之能禦,普之強,雲乎哉。

    因序《普法戰紀》,縱論之如此,有心人當不河漢斯言。

     創建東華醫院序 嗚呼!地之興廢何常哉,系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