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11章

關燈
或快活起來,因為他又是她的了。

     他閉上眼睛,情況則更糟,因為他在心裡正和着火車的嘔當聲不由自主地默念:“得”、“失”、“得”、“失”……為了不顯得心神不安,他就這樣一直躺到中午。

    午餐時,情況好了一些——他們用膳通常少不了美味佳肴——他們無數次在酒店、飯館、火車包廂、自助餐廳和飛機上用餐,要是合在一起,那真是一席無與倫比的盛宴。

    總是那麼匆忙的火車侍者給他們端來小瓶葡萄酒和礦泉水,巴黎、裡昂和地中海的山珍海味,這給了他們一種幻覺,似乎一切照常,但這幾乎是他和尼科爾有過的旅行中最獨特的一次:這是一次分手而不是團聚的旅行。

    他幾乎喝了一瓶酒,除了尼科爾喝的那一杯。

    他們談論了房子和孩子,然而車廂裡又是一陣沉默,就如同他們坐在盧森堡廣場對面的餐館裡沉默不語一樣。

    從不幸中解脫出來,看來有必要從來路倒退回去。

    一陣莫名的煩躁向迪克襲來,這時,尼科爾突然說道: “就這樣離開蘿絲瑪麗看來太不應該了——你看她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

    她到哪兒都能夠照顧自己——”生怕這句話會貶低尼科爾在這方面的能力,他接着說,“說到底,她是個演員,即使有她母親撐着,她自己也得小心在意。

    ” “她很迷人。

    ” “她是個孩子。

    ” “她确實迷人。

    ” 他們漫無邊際地随便聊着,每個人都替對方說話。

     “她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聰明。

    ”迪克認為。

     “她相當機靈。

    ” “不怎麼樣,雖然——總有一種乖寶寶的味道。

    ” “她非常——非常可愛,”尼科爾用稍帶冷漠而又不容置辯的語氣說,“我在想,她拍起電影來形象肯定不錯。

    ” “她受過良好的訓練。

    即便是這樣,也沒有多少個性的東西。

    ” “我覺得她有個性,我知道她對男子非常有吸引力。

    ” 他的心揪緊了。

    什麼樣的男子?有多少男子?—— 你不在意我放下窗簾吧?—— 請便,這兒也太亮了。

     她此刻在哪兒?同誰在一起? “過不了幾年,她看上去會比你老上十歲。

    ” “正相反。

    有一天晚上,我在一張戲劇節目單上給她畫了張速寫,我覺得她會芳容永存。

    ” 那天晚上他們都有些激動。

    一兩天後,迪克會竭力驅散蘿絲瑪麗的幽靈,免得它會纏住他不放,但此時他還無法這樣做。

    有時,讓人擺脫痛苦比擺脫幸福更要艱難。

    思念之情纏繞着他,除了佯裝糊塗,他一時也無事可做。

    這樣做更加困難,因為他此刻有些生尼科爾的氣,不管怎樣,過了這些年,她應該能辨别精神緊張的征兆而注意防範。

    不到半個月,她已發作了兩次,一次是在塔姆斯舉行聚會的那個晚上,他發現她在卧室裡狂笑,對麥基斯克夫人說,她進不了盥洗室,因為鑰匙扔井裡去了。

    麥基斯克夫人極為震驚,既生氣又不知如何是好,但也有些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那次迪克倒并不十分擔憂,因為尼科爾事後很歉疚,她打電話去戈賽旅館,但麥基斯克夫婦已經走了。

     另一次就發生在巴黎。

    這次發病與前一次顯然不同,可能預示着一輪新的發病或一種新的病态。

    在她生下托普西之後一個較長的時期内,他經受了作為一個醫生的痛苦,不得不硬起心腸對待她,将病态的尼科爾和正常的尼科爾區分開來,而現在要分清他那自我保護性的職業性冷漠與某種新近才有的感情的冷漠則變得困難了。

    随着他抱有的超然态度,或逐步退縮的态度演變成一種空虛,他由此也就學着淡忘尼科爾,違心地以無謂和薄情的态度來對待她。

    有人寫道,愈合了的傷疤,跟皮膚的病變隻有一種松散的平行關系,但在個人生活中則不是這樣。

    割開的傷口,哪怕已收縮到針孔般大小,也還是傷口。

    受傷害的程度不亞于斷了一根手指,或瞎了一隻眼睛。

    我們可能常年都不會注意這些疤痕,但如果我們注意起這些疤痕,那也有其必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