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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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弗一家要回裡維埃拉,那兒是他們的家。

    但黛安娜别墅在夏季租出去了,所以,他們便來往于德國的礦泉療養地和法國那些有着大教堂的城鎮,每到一處,總會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

    迪克也零零碎碎寫一點東西。

    生活似乎成了一種期待,并不是期待尼科爾的身體有什麼變化,她對旅行勁頭十足;也不是期待工作有什麼轉機,而隻是一種期待。

    使這段日子顯得有意義的因素是孩子們。

     迪克對孩子的興趣随他們年齡的增長而增長,眼下他們一個十一歲,一個九歲。

    他設法采用不同于保姆或家庭教師的方式來和他們相處,他的原則是:苛責和放任都無法代替對他們長期的、細心的觀察,無法代替對他們言行的考察、評估和判斷,這樣才不至于疏忽他們相應承擔的責仟。

    他比尼科爾更了解他們。

    幾杯各國的名酒下肚之後,他便興緻勃勃地同孩子們海闊天空地聊天,盡情地玩樂。

    他們很安靜,甚至有一種憂傷的神情,這是那些很早就懂得不能放聲大哭或咧嘴大笑的孩子的特點。

    他們早就不會流露偏激的情緒,而滿足于生活的常規和可以得到的樸素的樂趣。

    這種平靜的生活在西方世界那些古老家族的經曆中。

    被認為是一種可取的生活方式,這恰恰是教養的标志,而不是一時的表現。

    譬如,迪克就認為,對觀察力的發展來說,最有效的莫過于克制性的沉默。

     拉尼爾是個難以捉摸的孩子,他天性好奇。

    他會用這一類的問題,如“要多少波美尼亞狗才能打敗一頭獅子,爸爸?”來為難迪克。

    托普西則沒有這麼煩人。

    她今年九歲,嬌小可愛,跟尼科爾一個模樣,先前迪克曾擔心她身子纖弱,後來她長得跟别的美國孩子一樣結實。

    對這兩個孩子,他都很滿意,但他隻是很婉轉地對他們表達這種感情。

    他們如果有不良行為,則要受到懲罰——“一個人要麼在家庭學會講禮貌,”迪克說,“要麼就讓社會用鞭子來教他怎樣講禮貌,這樣,你就要吃苦頭了。

    至于托普西是否‘喜歡’我,我操什麼心?我養育她又不是讓她做我的妻子。

    ” 對戴弗夫婦來說,今年夏天和秋天之所以有别于往年,原因之一是他們有大筆的錢。

    賣掉了他們在診所的股份,再加上在美國的投資收益,他們現在真是十分富有。

    因而怎樣花錢,及照看好買來的物品倒成了一樁煩人的事。

    他們旅行時大手大腳,氣派極了。

     舉例說吧,火車在博延徐徐停下來,他們要在這兒遊覽半個月。

    包廂裡的忙亂從火車駛近意大利邊境就開始了。

    家庭教師的女仆和戴弗太太的女仆從二等車廂跑來幫助照料行李和幾條狗。

    貝盧瓦小姐主管手提旅行袋,一位女仆照看幾條錫利哈姆狗,另一位女仆負責一對獅子狗。

    一個女人忙忙碌碌,喜歡熱鬧,未必是因為精神空虛——倒可能是興趣過于廣泛。

    除了發病的日子,尼科爾完全夠格做個總管。

    就拿那一大堆行李說吧——現在得從行李車廂上卸下四隻衣箱、一隻鞋箱、三隻帽箱,還有兩隻帽盒、一排放仆人物品的箱子、一隻輕便文件櫃、一隻醫藥箱、一隻酒精燈箱、一套野餐用具、裝在盒内的四副網球拍、一架唱機、一架打字機。

    在為家人的随從留下的空間還有二十多隻備用的手提包、小背包和小袋子。

    每件行李都編過号,柳條箱上系着标簽。

    這樣,在任何一個車站的站台上,所有這些行李兩分鐘内就可以清點完畢。

    有些去存起來,有些随身帶走,當然是按“輕裝旅行清單”或“重裝旅行清單”做不同處置。

    清單上的項目不斷調整,而清單就放在尼科爾小包裡。

    她小時候跟她體弱的母親一同旅行時就設計出這套程序,其功用不亞于一個軍需官考慮三千人的軍隊的夥食和裝備供應。

     戴弗一家浩浩蕩蕩地下了火車,進入暮色四合的山谷。

    村民們一百年前曾目睹過拜倫爵士的意大利之行,如今他們以同樣敬畏的目光注視着這群人的到來。

    接待他們的女主人是明蓋蒂伯爵夫人,即以前的瑪麗-諾思。

    在紐瓦克①的一家滾糊店鋪的樓上房間裡開始的這趟旅行,最後以一樁不尋常的婚姻而宣告結束—— ①美國城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