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和平縣大有分兵泗昌行區明度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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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潤保、潤枝探得天來在和平縣度嶺,衆人是否未分,忽聞宗孔說:「有一計便知明白。」貴興問之,宗孔曰:「胡不遣人到程萬裡一訪?則真僞立見,何用狐疑?」貴興乃請爵興往第六鋪訪察。爵興入至永濟堂與萬裡相見,試诘天來之病。萬裡暗知貴興使來,亦以微言挑之。二人各具隐情,不肯實吐。爵興回告貴興曰:「天來此去實所難明。」貴興曰:「潤保、潤枝之言,甯信其有,不可必無。」遂取出銀二百兩,命林大有帶領力士六人,飛奔至和平縣,候他度嶺,暗地施謀。林大有曰:「他由此路,我不能擒,自當束手請罪。」言罷,七人陸路而去。

    且說天來主仆侵早在白石村出門。是日,雨水泥濘,午後始到南雄。遙見馮二在泗昌行門外站立。馮二一見天來近前,接過行李,引祈福入房安頓。天來取出些小包,謝與馮二。馮二拜領而去。

    蓋此行開,創百有餘載。是日偶然修整,尚未竣工。故此客商稀少,不甚喧嘈。行主系南海九江鄉曾姓人,喊呼他為曾三公。與南安府泗源行同事。當下接見天來,問他姓名。天來實對姓梁。改名德有。語畢,主仆入房安歇。天來囑祈福,夜來須要提防,不可熟睡。祈福點頭應諾。次早意欲起程,因見行李尚濕,天來着令祈福撿出曬曝,以待明天。

    此日中秋佳節、十五芳辰,行主開筵邀客,賞玩月華。是晚,同席者四人,三公指一人告天來曰:「此位與梁兄系廣府鄉親,姓區,名明,字元榜。尊府陳林果箱大客,前往蘇州寶号區江便是。數十年來,所有貨物過出,俱在本行出入。為人老成練達,韬略過人,諸事每堪重托。請梁官人代吾緻敬一觞。」天來細看此人,生得身村五短,肉暖骨清,相逢不見其耳。于是擎杯而作,叫聲:「區伯爺,今承三公之命,特來奉敬。倘寶号貨物往來,請人押運,如肯相信,當效犬馬之勞。」區明曰:「老夫虛長梁兄十有餘年,一事無成,哪堪錯愛?如此邂逅相遇,未曾領教大名。」天來答曰:「不倿名呼德有,前往江西。今日幸聆區誨,何相見之晚耶?」區明樓過此酒,一飲而盡。

    天來見席間一人,器宇不凡,問其姓名、居地。其人答曰:「姓蘇名沛之,京都到來,前往貴省。」天來亦與他交飲一杯。已而杯盤狼籍,感不盡明月清風。忽聞四鄰弦管玎珰,引動區明雅興,勃然而作,提着一個擅闆,欲與天來唱和。天來推作不谙。區明再請,天來固辭。區明乃自援闆而歌,放聲唱一隻「伯喈賞月」。唱畢,衆皆喝采,即傳闆與天來,叫他唱「負劍西遊」。天來強從其意,唱到「鴛鴦日裡并肩以遊,夜中交頸而宿,想俺蘇秦為着『功名』兩字萍蹤靡定,破傷家鄉。父母不能奉侍,妻子不能相親。可見人而不如禽鳥」,(曲本遊俠愁人,歌詠反作斷腸)不覺觸動平日八命愁懷,今日離鄉告禦,忽然跌下地來,昏迷不起,吓得衆人不知所以,共扶至榻。未幾複蘇,區蘇二人亦各歸房就帳。(如此中秋佳景,被他掃去。正是世土每多愁苦事,入間能得幾回歡?)天來念起:「家中有此大冤,滿城大小職員竟不能以共白,隻有孔總督可以鳴冤,調往燕京而去。」再思:「張風已故,智伯又亡,知心相輔者亦複寥寥。有母在堂,家資消乏。幸得顯洪助以費用,猶且不敷。今日影隻形單,寄身客店,前程還有六千裡之遙。萬一告來不準,豈不是虛走一遭?」細想貴興這個仇人,如果被他系得好苦。咬牙切齒,不知不覺鼓床而歎。隔房區明剛剛睡着,被他驚醒。斯時三更三點,月上東牆。須臾,區明神疲眼倦,将入南柯。複聽得床聲一響,再吃一驚。如是者數,區明傾耳而聽。但聞天來嗟歎不已。乘夜過房,間曰:「梁兄終宵不寐,為什緣由?」天來歎曰:「夜來種種愁懷,茫茫如海。家計艱難,不可與人共白。」區明曰:「居家子不慣離鄉,枕席間自覺無聊之歎。」天來曰:「不然。我心之憂不比他人小次,竟然痛入心腸。」言罷,再歎一聲。區明曰:「君今不過客中寂寞,便說無限凄涼。曾下記盛鄉天來?彼亦與君同姓。一家被陷,屢告冤沉,将人比已君更何如?」天來聞說失色,不覺潛潛淚墜,隻得推心置腹。言:「姪輩本是天來。自念明早過山,今夜如何安枕?」區明聽得大駭。忽一人入房問曰:「汝二人竟夜多言,命我不能成寐。」天來拭淚接見。正是:

    莫道夜深無别耳,

    須知窗外有間人。

    未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