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爾達湖的檸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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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的完足、感官的喜悅,那是永恒;若得着靈魂合一的喜悅,那亦是永恒。

    但二者畢竟是有分别的,切不可混為一談。

    将它們等同起來的做法是不可取的,也會令人厭惡。

    混淆隻會導緻恐懼和虛無。

     這正負兩種無限從來都息息相關,卻又絕不等同。

    它們相互對立又彼此勾連。

    這便是基督教三位一體中的聖靈。

    它是聯結兩種無限的紐帶,涵容了上帝的兩面,隻不過我們違背、弭忘、觸犯了它。

    聖父是聖父,聖子是聖子。

    我可能認得聖子、不認聖父,或者認得聖父、不認聖子。

    但我不可否認卻已否認的倒是聖靈;是它将雙重的無限歸為整一,讓上帝的兩面彼此相連又界限分明。

    (14)硬說兩者等同,那不過是欺人之言罷了。

    而兩者所以能夠合為一體,正是因着這第三方的居間溝通。

     證得圓滿的道路絕不止一條,且這兩條路又截然不同。

    可是,連接兩者的卻像三角形的底邊,它是恒常、絕對的,是它締造了終極的整體。

    借由聖靈,我認識了兩條道路、兩種無限、兩種圓滿。

    而隻有認識了兩者,我才能接納整體。

    排斥了一方,我也就排斥了整體。

    所以說,如若混淆了二者,那麼一切都将成為徒勞。

     &ldquo我說,&rdquo眼看老婆在逗弄别人的孩子,房東突然從窘境中驚醒,&ldquo你&mdash&mdash你不是想在我這小地方逛逛嗎?&rdquo 他這一問倒是挺自然,很有些自衛和宣示的意味。

     我們漫步于枝節交纏的藤架下,安享着牆内的明媚陽光,而牆外唯有綿長的山脈與我們并行。

     我說我愛這廣大的藤園,問何時能走到盡頭。

    房東一聽這話,馬上就又得意了起來。

    他指了指屋外的台地,還有上面緊鎖的幾間檸檬房。

    那些都是他的,但他卻聳聳肩,謙稱:&ldquo先生,不瞞您說,這隻是個小園子,沒什麼可看的。

    &rdquo我立即反駁說,這園子很漂亮,我特别喜歡,而且占地一點兒都不小。

    于是他隻好勉強同意:或許今天确實很漂亮吧。

     &ldquo瞧這&mdash&mdash天氣&mdash&mdash實在&mdash&mdash實在&mdash&mdash太&mdash&mdash太好了!&rdquo 他說法語詞&ldquo好&rdquo的時候一帶而過,猶如小鳥落地般輕巧。

     果園的台地層層疊疊,全都朝向日頭,沐浴在陽光下,仿佛一隻傾斜的酒杯在等待醇厚的佳釀。

    牆内的我們則淡然而安閑,漫步于濃郁的春光中,從嶙峋的藤架下走過。

    房東一直嘁嘁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一邊還給我介紹各種蔬菜的名字。

    這裡的黑土果然肥沃。

     仰望對面的山巒,映入眼簾的是綿延的拱形雪墚。

    登上幾級台階,能望見湖對面零星的小村。

    再爬至更高處,則能看到水面泛起的漣漪。

     我們趨步來到偌大的一間石屋。

    我原以為這是戶外的倉庫,因為外牆的上半截是空的,看得見裡面一片漆黑,還有門前角落那方柱白晃晃的,特别顯眼。

     我冒失地走入暗處,突然一腳踩進一大片水窪,吓了一大跳。

    隻見清澈、暗綠的水正在牆壁之間向下流動,原來這竟然是個蓄水池。

    房東見狀不禁哈哈大笑,他說那是灌溉農田用的。

    水帶着點兒腥氣,微微發臭,要不然,跳進去洗個澡該多舒服啊。

    房東聽我這麼一說,又像馬嘶般啞笑起來。

     再往上爬,眼前是堆積如山的落葉。

    它們貯藏在屋頂下,紅黃斑斓,散發着山野的芳香,帶着一絲微弱的餘溫。

    我們由此穿過,便來到了檸檬園的門口。

    這是座高大、無窗的建築,沐浴着陽光,聳立在我們面前。

     整個夏天,在這湖濱陡峭的山坡上,一排排立柱拔地而起,周圍蔥茏的綠林就像是一座座荒廢的廟宇。

    石砌的白色方柱一字排開,組成方陣,各自兀立着,在山腰上随處可見,就仿佛曾有興旺的部族在此膜拜它們。

    冬日裡,你仍能瞥見它們的身影,挺立在陽光普照的幽僻處,灰暗的一排排,從破牆裡探出頭來,層層疊疊、高高低低,暴露在天底下,遺世獨立。

     這些就是檸檬種植園。

    因為樹枝太沉,所以立起柱子來支撐,不想結果倒成了檸檬屋外的腳手架。

    這些大木屋都沒有窗戶,外觀也很醜,但卻足以幫助檸檬樹禦寒過冬。

     到了十一月份,朔風勁吹,大雪滿山,人們就從倉庫裡運出木材。

    那時節,山間到處回蕩着木闆落地的铿锵聲。

    後來,我們在山腰的軍用公路上俯瞰,發現檸檬屋的房頂上另有細長的杆子連着方柱。

    兩名工人正在鋪設杆子;隻見他們來回走動,又說又唱,看上去特别驚險。

    兩人腳踏笨拙的木屐,在屋頂上行走自如,雖然那裡距地面二三十英尺。

    不過,山坡因為陡峭反倒顯得比較近,頭頂的山岩又和天光融在了一起,所以兩人肯定沒有感到淩空的高度。

    總之,他們就這麼輕松來回于柱頂之間,完全不顧腳下是如何的萬丈深淵。

    然後,耳邊又響起了木闆的咣當聲,從山腰一直傳到幽藍的湖上。

    一塊塊木闆堆疊成古褐色的高台,從半山腰突出來,俯瞰很像家裡的地闆,仰視又很像懸空的屋頂。

    我們從盤山公路上往下看,隻見有人自在地坐在那危殆的高台上,一邊拿榔頭敲敲打打。

    就這樣,捶擊聲整天回蕩在山岩和樹林間,微弱而迅疾的震波甚至傳到了遠處的船上。

    房頂合上的時候,他們會把門面也裝上去&mdash&mdash幾塊做工粗糙的黑木嵌闆,塞在白色的方柱之間;間或還有玻璃的,這邊幾塊、那邊幾塊,彼此交疊,連成一長溜的窄窗。

    于是,山腰上便平白多出了這些難看的龐然大物,像凸出的肚腩,每隔兩三個梯層就豎起一座,黑乎乎的,面目模糊,看着就很邋遢。

     早晨,我經常躺在床上看日出。

    這時候,晦暗的湖面彌漫着乳白的氤氲,背陰的山巒仍是一片深藍,而天際則已開始泛白,并且閃耀着霞光。

    山梁上的某處,朝陽更是金燦奪目,仿佛都快把嶺上的一片小樹林熔化了。

    然後,這熔點搖身一變,乍洩出熾烈、灼熱、耀眼的光芒。

    接着,整個山脈也突然熔化了,晨光步步下移,一點,一塊,一片,炫目的光帶橫掃過迷蒙的湖面,再照到我的臉上。

    然後,我聽見有輕微的門闩聲,便側過頭去,心想他們應該是要打開檸檬園吧。

    這些園子雖然散布在山坡上,卻仍相連成狹長的一條,但因為黑咕隆咚的,所以也隻有借助褐色的木闆和玻璃闆才能辨認。

     &ldquo您想,&rdquo&mdash&mdash房東伸出一隻手,一邊向我彎腰鞠躬&mdash&mdash&ldquo您想進去看看嗎,先生?&rdquo 走進檸檬園,隻見有三個人好像在暗處閑晃。

    園子裡地方倒是挺大,隻不過黑漆漆的,溫度又低。

    高高的檸檬樹上果實若隐若現,沉甸甸的枝桠簇擁在一起。

    它們矗立在晦暗之中,就好像陰間的幽魂,莊嚴巍然,似有一絲生氣,卻又隻是些幢幢的黑影罷了。

    我在園裡東走西走,發現一根柱子,可它也像是影子,跟平常潔白、閃亮的樣子截然不同。

    在這裡我們都成了樹:人、柱子、泥土、憂傷的黑路,全被關進了偌大的匣子。

    誠然,園内有狹長的窗戶和空隙,屋子正面偶爾也會透進一束陽光,親吻檸檬樹的葉子和病态、渾圓的果實。

    然而,這畢竟是個十分昏暗的地方。

     &ldquo這裡頭可比外面冷多了。

    &rdquo我說。

     &ldquo是啊,&rdquo房東回道,&ldquo這會兒是挺冷。

    不過晚上&mdash&mdash我想&mdash&mdash&rdquo 我倒是希望白晝馬上就變成黑夜,想象這些檸檬樹會變得如何溫暖、可親。

    此刻,它們還在幽冥的世界裡。

    路兩旁,檸檬樹中間種植了矮小的橘樹,幾十隻橘子恰似火燙的煤球,垂挂在夕陽中。

    我對着橘子搓搓手,房東就跟着把樹枝一根根折斷。

    最後,我竟然收獲了一大捧黃澄澄的果實和濃黑的樹葉,看着就像一大束鮮花。

    這冥府般的檸檬屋,還有路旁枝頭那紅彤彤的橘子,不禁讓我想起入夜後湖畔小村的燈火,而顔色虛淡的檸檬則成了天上的星星。

    空氣中彌漫着檸檬花的幽香。

    後來,我還發現一隻碩大的佛手柑,沉甸甸地挂在矮樹上,俨然像個綠皮的巨怪。

    總之,頭頂是一叢叢的檸檬,若隐若現,路旁是一大片紅彤彤的橘子,此外還有随處可見的大佛手。

    人行其間,簡直如同置身于海底。

     路的拐彎處有些灰燼和燒焦的木塊,一個個圓形的小堆&mdash&mdash夜間寒冷,有人會在屋裡烤火。

    一月份的第二、第三個星期,雪線下移得特别快。

    我才爬了半個時辰,就發現山路上已是白茫茫一片,橄榄園也完全被大雪覆蓋。

     房東說,那些檸檬和甜橘全都是從苦橘嫁接的。

    因為直接從種子培育的植株很容易鬧病;相反,先種本地的苦橘然後再嫁接則比較安全。

     據學校的老師說&mdash&mdash她戴着黑手套教我們說意大利語&mdash&mdash本地的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