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醫生 Ein Landarzt

關燈
&ldquo你要救我嗎?&rdquo年輕人一邊哽咽,一邊輕聲說,完全被自己傷口裡蠕動的蟲子弄得目眩眼花。

    我們這邊的人就是這樣,總是向醫生要求不可能的事。

    他們丢失了古老的信仰,神父坐在家中将彌撒祭服一件件撕碎,醫生卻要用他精通外科的妙手承擔一切。

    那麼,随他去吧&mdash&mdash我并不是自己主動要上門來看病的,若你們需要我擔聖職,我也會順從地接受。

    我這麼一個年邁的鄉村醫生,連女傭都被人奪去了,接下來還指望有什麼好事發生呢!他們來了,這家人連同村裡的長者一起,為我脫去衣服;一名教師帶領一個學生合唱團站在屋前,用再簡單不過的旋律唱着如下歌詞: 脫下他的衣裳,他就能治病; 若他無法治愈,就将他處死! 他僅是一名醫生,僅是一名醫生。

    
然後,我被脫去了衣服,手指撫摩胡子,側着頭靜靜看着衆人。

    盡管我鎮定自若,遠勝過他人,并始終保持着這種鎮定,卻無濟于事,因為他們正抓着我的頭和腳,把我拖上床去。

    他們把我放在面朝牆壁、挨着傷口的那一側。

    接着,所有人走出房間。

    門被關上了,歌聲停止了,雲層遮蔽了月亮,被褥溫暖地罩着我,馬頭在窗洞裡如影子般隐現晃動。

     &ldquo你知道,&rdquo我聽見有人在我的耳畔說話,&ldquo我對你的信任已經微乎其微。

    你不過是被甩在這裡罷了,完全不是靠自己的腳走過來的。

    你非但沒有幫我,還到我這張等死的床榻上擠占位置。

    真想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rdquo &ldquo沒錯,&rdquo我說,&ldquo這是一種恥辱。

    但我現在是醫生,我該怎麼做呢?相信我,這對我也很不容易。

    &rdquo &ldquo你以為這樣道歉我就會滿意了?啊,我是該滿足。

    我永遠都應該滿足。

    我帶着一個美麗的傷口來到世上,這就是我全部的裝備。

    &rdquo &ldquo年輕的朋友,&rdquo我說,&ldquo你錯在你無法統攬全局。

    我去過遠遠近近的許多病房,我可以告訴你:你的傷口一點兒也不可怕,隻是被斧頭的尖角砍了兩下而已。

    許多人在森林裡聽不見斧頭的聲音,更不能注意到斧頭在接近他們,就傻乎乎地等着被砍。

    &rdquo &ldquo真是這樣,還是你趁我發燒的時候來騙我?&rdquo &ldquo真是這樣,我以身為公職醫生的名譽作擔保。

    &rdquo 他相信了,然後沉默下來。

     但現在是時候考慮怎麼解救我自己了。

    兩匹馬仍然忠實地站在原地。

    我快速收起衣服與診具包,我不想花時間穿衣服,如果馬兒能像來時那麼快,我就能跳下這張床馬上回到自己的床上。

    一匹馬順從地從窗邊退回去,我把東西成捆地丢上馬車,毛皮大衣飛得太遠,隻有一隻袖子牢牢挂在鈎子上。

    這樣已經很好了。

    我躍上馬,缰繩松松地拖曳着,兩匹馬并沒有被套在一起,馬車漫無目的地跟在後面,毛皮大衣則在最後面,在雪地上拖行。

     &ldquo駕!&rdquo我喊道,但是馬兒并沒有因此開始奔馳。

    我們像老人一般,緩慢地穿行在皚皚的雪地裡,在我們身後,久久回蕩着一首孩子們新唱的歌曲,那歌詞錯誤百出: 歡欣吧,病人們, 醫生已被放到你們的床上! 我這樣永遠也到不了家。

    我興隆的診所完蛋了,一名接班人在搶我的生意,但這無濟于事,因為他無法取代我。

    在我家,那可憎的馬夫正在施暴,羅莎是他的犧牲品。

    我不願再想下去了。

    我這個年邁的老頭子,被赤身裸體地丢進最不幸的時代的嚴寒中,乘着人間的馬車與非人間的馬,四處飄蕩。

    我的毛皮大衣挂在馬車上,我卻無法觸及它,而那些四肢靈活的流氓病人,卻連一根手指都不願意動。

    被騙了!被騙了!隻要聽信一次夜間急救鈴的假警報,就永遠無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