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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用鐵錘鍛造出一枚圓環,把我們圍繞起來。

     &ldquo但是,現在我卻擠不出一點多餘的時間。

    這兒,沒有喘息的時間,也沒有顫動的樹葉蔭庇下的陰涼,或是一處涼亭,好讓你來躲避一下陽光,或者在涼爽的夜晚跟一位情人來坐上一坐。

    世事的重負壓在我們的肩上;世事的幻影随處可見;隻要我們眨巴一下眼睛,或是向旁邊瞥一眼,或是轉過身去琢磨一下柏拉圖說過的名言,或是回憶一下拿破侖和他的征服生涯,我們就會使世界遭受某種誤入歧途的損害。

    這就是生活;跟普朗蒂斯先生約在四點鐘;跟埃雷斯先生約在四點半。

    我喜歡聽電梯輕輕滑動的聲音,喜歡聽它砰的一聲停在我所住的那個樓層,然後是一個男人威嚴地穿過走廊的滞重腳步。

    就這樣,憑着我們共同的努力,我們把一艘艘船隻送往世界上最遙遠的地方;盥洗室和健身房一應俱全。

    世事的重負壓在我們的肩上。

    這就是生活。

    如果我堅持不懈,我一定可以繼承一把椅子和一張地毯;繼承薩裡郡[3]的一處地産,那裡有别的商人将會不勝豔羨的玻璃房,和罕見的針葉樹、甜瓜或者花木。

     &ldquo然而我仍然保留着我的小閣樓。

    在那兒我經常翻閱平裝的小開本書;在那兒我常常望着雨點閃閃地落在房瓦上,直到最後使那些房瓦像警察的雨衣一樣閃光發亮;在那兒我可以看到窮人們的房子的破舊窗戶;可以看到精瘦的貓,或某個準備上街頭去拉客、正對着一面有裂紋的鏡子擠眉弄眼修飾面容的妓女。

    羅達有時也會到那兒去,因為我們是戀人。

     &ldquo珀西瓦爾已經死了(他死在埃及;他死在希臘;所有的死歸根到底是一種死)。

    蘇珊已經有了孩子;奈維爾迅速地爬上了顯赫的高位。

    生命在流逝。

    雲朵在我們的房屋上方持續不斷地發生變幻。

    我幹幹這個,幹幹那個,然後又是幹幹這個,再幹幹那個。

    随着我們有時聚會、有時分别,我們都漸漸有了互不相同的氣度,養成了互不相同的做事習慣。

    然而,倘若我不把這些印迹牢牢地留住,并且把潛伏在我身上的那許多不同的人物糅合成一個人,存在于此時此地,而非像漫卷遠方的紛飛雪花一樣轉瞬即逝;而且在穿過辦公室的時候向約翰遜小姐詢問一下有關電影的情況,并且喝上一杯茶,接過一片我最愛吃的餅幹,倘若不是這樣,我準會飄落如雪,消融磨滅。

     &ldquo不過每當到了六點鐘,我就會向穿制服的看門人碰碰我的帽子以示緻意,由于我特别渴望被人家接納,所以我總是表現得特别殷勤多禮;然後,我就把衣服的鈕扣扣得嚴嚴實實,弓着腰,頂着風,掙紮着往前走,我的下巴被風吹得發青,兩隻眼睛直流淚水;每當這種時候,我就希望有一個小巧玲珑的女打字員依偎在我的膝上;我會想起我最喜歡的飯菜是動物的肝和熏豬肉;于是,我就想拐到河邊,到那些狹窄的胡同裡去,那裡有一些常見的小酒店,胡同的盡頭可以看見那些過往的船影,女人們也常在那種地方開戰。

    但是我很快就恢複理智,我提醒自己跟普朗蒂斯約定在四點鐘會面,跟埃雷斯約定在四點半。

    斧子必須砍在木頭上;橡樹必須被劈進樹心。

    世事的重負壓在我的肩上。

    這裡有鋼筆和紙張;在放在鐵絲筐裡的信件上我要簽上我的名字,我,我,還是我。

    &rdquo &ldquo夏天到了,然後是冬天,&rdquo蘇珊說,&ldquo季節周而複始。

    梨子長得飽滿圓熟,從樹上紛紛掉落下來。

    一片枯葉貼在上面。

    可是水汽使窗戶變得迷蒙起來。

    我坐在爐火邊,望着壺裡的水在滾沸。

    透過窗戶上淌下來的一道道的水汽,我可以看見那棵梨樹。

     &ldquo睡吧,睡吧,我總是低聲哼着,不管是在夏天還是在冬天,在五月還是在十一月。

    我哼着催眠曲&mdash&mdash我從來哼不成調子,也從來聽不到音樂,隻除了那些鄉村的音樂,比如狗的吠叫,鈴的叮當聲,或是車輪碾過礫石的嘎嘎聲。

    我在爐火旁邊哼着我的歌兒,猶如海灘上一隻年代久遠的老貝殼正在低聲細語。

    睡吧,睡吧,我哼着;我要用自己的聲音來提防有人弄響牛奶罐,開槍打白嘴鴉或射擊兔子而弄出聲音,或者無論如何也要告誡他們不能把這種破壞性的震驚帶到這隻柳條搖籃的旁邊,把蜷縮着躺在粉紅色罩被底下的嬌嫩肢體給驚吓了。

     &ldquo我原來的那種冷漠心情,我那茫然的眼神,我那睜得像梨子似的、能夠看見草木根部的眼睛,現在我都已失去了。

    我已經不再是一月、五月或任何其他的季節,而是全力紡成一根圍繞着搖籃的細線,把我的小寶寶嬌嫩的肢體裹在一個用我自己的血肉做成的繭裡面。

    睡吧,我哼着,同時感到我的體内湧起一股非常狂野、非常陰暗的兇猛力量,倘若有什麼人膽敢闖進這間屋子,驚醒了正在睡覺的孩子,我一定會上去一拳将這個闖入者、誘拐犯打翻在地。

     &ldquo我整天都在房間裡紮着圍裙,趿着拖鞋,踱來踱去,就像我那死于癌症的母親。

    對于季節究竟是在夏天還是在冬天,我已經不再從荒原上的野草或石楠花去判斷了;我隻要看看窗戶上蒙着的是水汽還是冰霜,就明白了。

    當雲雀高聲鳴叫着俯沖而下,并像一片蘋果皮似的從空中墜落下來時,我會俯下身,喂喂我的小寶寶。

    過去,我經常在山毛榉樹林裡漫遊,留心注意當松鴉飛落下來時它身上的羽毛怎樣轉成藍色,我曾經走過牧羊人和流浪者身邊,他們正盯着看一輛傾倒在溝渠裡的大車旁邊蹲着的一個婦女;而現在,我手執塵拂,在一個又一個的房間裡走來走去。

    睡吧,我一邊哼,一邊期盼着睡意會像一張羽絨毯似的覆蓋下來,把孩子嫩弱的肢體遮蓋住;同時,我要求生活能夠縮回它的利爪,收斂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