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本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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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有時候又存在一些對位關系。

    這六個人物按照太陽的運行,海浪的起落,以程式化的獨白語言描述着他們從幼年到老年的人生體驗。

    六個聲部所呈現出來的不是具體的、實在的個人化聲音,而是被提煉到了很純粹、很抽象的層次上,遠離了原質生活的靜默的聲音。

    不僅如此,六個聲部之間還基本上沒有相互對話。

    并且,在同一個章節中,六個聲部的獨白不是在同一個時間水平上進行的,而是遞進式地展示着時間、生命、人生的進程。

    就是說,時間的演進,生活的變化,無不是随着他們一個接一個的瞬間獨白而呈現的。

    當六個人物都還是小孩子時,時間和生活是清晰、簡潔的;而随着他們年齡的增長,從青年到中年再到老年,時間和生活就像成人們的世界一樣失去了可以把握的秩序。

    這種變化明顯地體現在他們各自的言說方式上,因為他們獨白的言辭也随着年齡的增長而變得愈來愈複雜起來&mdash&mdash從早期簡單的跳躍的言辭,到青年時代、中年時代、老年時代的越來越複雜的言辭&mdash&mdash句式由短變長,由簡單到繁複。

    六個人物的性格輪廓也随着這些變化逐漸由模糊不清變得相對清晰、飽滿起來。

    然而,六個人物在整個作品中又并不具備鮮明的、活靈活現個性,他們每個人的性格特征均呈現為程式化的、抽象化的、類型化的。

    比如說,伯納德像個熱愛生活的作家,他相信言辭的力量,喜歡用各種各樣的辭藻來描述世界;奈維爾崇尚理性精神,追求嚴謹的知識;路易斯心理自卑,但又深受傳統的影響,具有極強的進取心;蘇珊厭棄都市,向往自然,像個賢妻良母;珍妮憧憬社交生活,具有敏銳的肉體感受力;羅達羞怯而神秘,她總在說自己沒有面孔,試圖遺忘自己的存在,而凝視彼岸的世界。

    六個人物仿佛代表了人的生命的不同側面。

    将六個人物凝聚在一起的是一個神秘的、始終沉默,但又像影子一樣始終存在于每個人的意識和獨白中的人物,這就是他們共同的朋友珀西瓦爾&mdash&mdash一個與英國十五世紀作家托馬斯&middot馬洛禮爵士編寫的《亞瑟王之死》中尋找聖杯的騎士名字相同的人物。

    珀西瓦爾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是他們衡量生活意義的标尺;同時,對于他們每一個人來說,珀西瓦爾又是一個不同的人,代表着他們各自的隐秘願望。

     在六個進行瞬間内心獨白的人物中,伯納德是唯一一個自始至終都曆曆在目的人物。

    孩童時代的伯納德曾經說過:&ldquo我們通過辭藻互相融入了對方。

    我們的邊界模糊不清。

    我們組成了一個虛幻飄渺的王國。

    &rdquo在大學時代,他曾經在不同的階段把自己認同為各式各樣的角色,如哈姆雷特、雪萊、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中的某個主人公,還有拜倫等。

    他終生信仰詞語的魔力,在一生中他不斷地記着各式各樣的筆記。

    通過詞語的編織,他像一張蜘蛛網似的把其他人的生活聯結在了一起。

    尤其是在《海浪》的最後一章,衰老、孤獨的伯納德的總結性獨白,堪稱一部可以獨立成章的、将密度壓縮到極緻的長篇小說。

    這部分所達到的藝術高度,它所揭示的人生的複雜性和豐富性,在一定程度上堪與《尤利西斯》那樣的巨著相媲美。

    在《海浪》的前面出現過的所有人物的生活,全都通過伯納德這生命最後一刻的長篇獨白編織在了一起。

    不僅如此,他的總結還起到了使整部《海浪》的結構達到最完美的平衡的作用。

     《海浪》出版于一九三一年,那一年弗吉尼亞&middot伍爾夫已接近五十歲,正當創造力極為旺盛時期。

    在此以前,她已經在小說實驗的道路上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她在小說創作中所表現出來的富于創造性的獨特聲音,也已經使她成為現代主義文學運動中的主要人物之一。

    她的第一部實驗小說《雅各的房間》發表于一九二二年。

    那是一個對于現代主義文學運動具有特别意義的年份。

    在那一年,詩人艾略特發表了他的長詩《荒原》,小說家喬伊斯發表了他的小說《尤利西斯》,英吉利海峽彼岸的普魯斯特則告别了人世。

    那一年發生的文學大事自然對伍爾夫的文學觀念産生了意義深遠的影響。

    就個人的文學寫作來說,伍爾夫稱,在《雅各的房間》裡&ldquo我(在四十歲時)發現了如何用自己的聲音去說話&rdquo。

    而面對喬伊斯的那部對整個十九世紀的小說樣式形成摧毀性颠覆的《尤利西斯》,她清醒地意識到它對于小說藝術的革新來說,&ldquo乃是一場令人難忘的突然劇變&mdash&mdash無限地大膽,可怕的災難&rdquo。

    不過她對《尤利西斯》并不是盲目地完全肯定。

    她認為喬伊斯在一定程度上還是遵循着從前的小說道路,因為喬伊斯所運用的種種新穎的藝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