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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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小時,迅速疊好被子,沒吃早飯就下地幹活去了。

    然後,我昏天黑地地幹了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簡直就像是地獄的噩夢,當時我打算到死也不把自己的病情告訴别人。

    打算瞞着所有的人,悄悄地讓病情快速惡化。

    其實,我這種心态就是所謂的堕落思想吧。

    當天晚上,我還悄悄潛入廚房,喝了一大碗配給的燒酒呢。

    于是,半夜裡,我再次咯了血。

    我突然醒來,輕咳了兩三聲,血一下子湧了上來。

    這次連跑到廁所的時間都來不及了。

    我推開玻璃門,光着腳跳下庭院,吐起血來。

    血不斷地湧上來,眼睛、耳朵仿佛都在噴血。

    大約吐了有兩杯左右後,終于不再吐了。

    我用木棍兒将被血染紅的土蓋住,讓人看不出來,正在這時,傳來了空襲警報。

    現在想來,那是日本的&mdash&mdash不對,是全世界最後一次夜間空襲。

    我恍恍惚惚爬出了防空洞一看,那個八月十五日的早晨,天色已發白。

     4 那天我還是去了田裡。

    你聽了,也會苦笑的吧。

    不過,我想告訴你,對于我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可笑的事,因為我覺得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其他事情可做的了。

    總之,别無選擇。

    經過一番絞盡腦汁的思索之後,我決心做個農夫了結此生,這難道不是順理成章的嗎?在自己親手耕種的土地上,最終作為一介農夫而死去就是我的心願。

    是的,我一心隻想着早些死去。

    當我經受了頭暈、發冷、出冷汗等痛苦,意識仿佛逐漸離我遠去,仰面朝天地躺倒在茂密的豆田裡時,母親來喊我了。

    對我說:&ldquo趕緊洗洗手和腳,去你父親的房間。

    &rdquo向來微笑着說話的母親,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臉嚴肅。

     我在父親房間的收音機前坐了下來。

    之後,正午時分,我發出驚天般聲音嚎哭起來,眼淚流過臉頰,一道不可思議的光線照進我的身體,我仿佛踏入另外一個世界,又恍惚乘上了一艘搖搖晃晃的大船,等我猛然清醒過來時,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我了。

     我并非不明智地認為自己已然大徹大悟,到達了死生一如之境,但是,無論是死是生,不都是一樣的嗎?因為不管死去還是活着,都同樣的艱難。

    那些求死的人大多是裝腔作勢之人。

    我迄今為止所受的苦,不過是為了體面而付出的辛苦罷了。

    這種迂腐的虛僞難道不應該打住嗎?在你的信中有&ldquo悲痛的決心&rdquo等字眼,不過&ldquo悲痛&rdquo這個詞,總是令現在的我不由自主地聯想起演技拙劣的色情男演員的表情。

    那表情何止不是悲痛,簡直就是做戲。

    大船已快速離岸了,而且,揚帆起航的大船一定會給人們帶來某種朦胧的期待。

    我已經不沮喪了,也不在意肺部的疾病了。

    從你那裡收到這封寫滿同情的來信,我真的感到不知所措。

    我現在什麼都不去想,隻打算将自己的命運交付于這艘船,随波逐流。

    那天,我當即向母親告知了一切,講述時連自己都非常詫異地平靜。

     &ldquo我昨晚咯血了,前一天晚上也咯血了。

    &rdquo 沒有任何理由可講,也不是因為突然感到生命可貴了,隻不過現在我不想再裝腔作勢罷了。

     父親為我選擇了這所&ldquo健康道場&rdquo。

    你也知道,我父親是一名數學教授。

    對于數字的計算或許還不錯,卻一次也沒有計算過金錢。

    因為我家一貧如洗,我當然也不可以奢望舒适的療養生活。

    這所簡樸的&ldquo健康道場&rdquo,至少在這一點上很适合我。

    我沒有任何可抱怨的,六個月我就痊愈了。

    以後再沒有咯血,連血痰也沒有。

    疾病的事我已忘卻。

    這種&ldquo忘記疾病&rdquo的法子是痊愈的捷徑,這是道場的場長說的。

    他是個有些古怪的人,因為是他給結核療養病院起名為&ldquo健康道場&rdquo,為應對戰争中糧食和藥品的不足,發明了獨特的與疾病抗争法,激勵了許多入院患者。

    總之,這是一所奇妙的醫院。

    特别有趣的事太多了,下次寫信慢慢講給你聽。

     對于我的事,請不要挂心了。

    也請你多保重。

     昭和二十年(1945年)八月二十五日 ------------- [1]即菲律賓諸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