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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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晴了,太陽很羞怯地,慢慢地露出它的笑容來。我的精神為之一振。本想照常地工作下去,可是外邊的晴朗的空氣總是在吸引着我,我隻好走出去散散步。走到憲章他們那裡,坐了一會,他們開始同我談起浪漫主義、自然主義和寫實主義的階級性的問題,我說了許多話,覺得稍微有點吃力。和他們一塊吃過晚飯後,便乘電車到新宿逛夜市。在夜市裡我發現了有許多東西真便宜,我買了一個小錢包和幾張畫片。如果我的錢很多,那我将要買很多的東西。路上見着有幾個畫像的,覺得他們畫得很象,我本想叫他們為我畫一張像,可是腰中已沒有錢了。将夜市逛了之後,又微微地下起雨來,這逼得我們趕緊坐上高架電車走回家來。

    來日本後,今天第一次接到了家信。父親說,家鄉在匪軍騷擾之餘,今年又大大地天旱……米谷不夠吃,生意不能做,家中經濟實有難支之勢……

    我應怎麼樣向父親回信呢?安慰他嗎?這安慰又何補于他的苦痛呢?他是一個忠厚的鄉老,平素不但不幹預社會上的閑事,而且時常勸他的兒子們勿幹外務。在這封信中他又提起來他常懷着的思想,他說,如果我覺得在外邊不安全時,那還不如回到家鄉隐居為好:享山水之清幽,度桑麻之樂趣,倒比那争逐名利為佳也。……父親呵,為兒的并不争逐名利,但是不能即刻回來,這實有負于你那一番的苦心了。不過我身雖在他鄉,我的家庭觀念卻很濃厚,每一念及你那為家庭生活困苦而掙紮白了的婆娑的頭發,實在要令為兒子的傷心流淚呢!現在家鄉的生活更加很苦了,我知道你那婆娑的頭發又要因之多脫落幾根了。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有些人說,革命者一定要脫離家庭,可是我,在實際上雖然脫離家庭已經快要有十年了,并不覺得我的家庭讨厭。反之,我時常很思念它。我的父親是一個忠厚的鄉老,我的母親是一個慈惠的婦人,我的兩個兄長是很謹慎的小市民,他們都很愛我,所以我也就不忍心故意地去讨厭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