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斥退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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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副刻薄的對聯,隱括大行皇帝與王慶祺的一番「君臣遇合」,很快地傳遍九城的茶坊酒肆,連王慶祺自己都已聽到,那班「都老爺」自然不會不知道。

    頗有人早就想彈劾王慶祺,但這道奏章,就跟李德立的脈案一樣,有難言之隱,因而都躊躇未發。

     有個湖廣道的禦史叫陳彜,字六舟,揚州人,卻想出來一條路子。

    他是同治元年翁曾源一榜的翰林,有個同年叫謝維藩,在同治九年放過廣東副考官,正考官叫王祖培,就是王慶祺的父親。

    王祖培也是「詞臣」,道光二十年點了庶吉士,一直當窮翰林,爬到內閣學士,才放了一任廣東的考官。

    廣東的鄉試,因為賭「闈姓票」的緣故,考官是個有名的美差。

    王祖培眼看兒子亦已點了翰林,並且先於他當過湖南考官,這一次廣東試差再滿載而歸,後半輩子就大可享享清福了。

    打算得倒好,無奈大限已到,走到江西地方,暴疾而亡。

    江西巡撫劉坤一飛章奏告,王慶祺得到消息,自然連夜奔喪。

     謝維藩告訴陳彜的,就是王慶祺奔喪的故事:「父子兩翰林,又是考官,地方上照欽差接待,劉峴莊很替他斂了一筆奠儀。

    那知王某人貪心還是不足。

    」 父母之喪是名教中的大事,尤其是衣冠中人,更應盡哀守禮,照規矩說,就該立即由江西盤柩北上,逕回直隸寶坻原籍,誰知王慶祺北轍南轅,到了廣東。

     「到廣東幹甚麼?」聽到這裏,陳彜問道:「告幫?」 「你想還有甚麼別的事?」 「難道,」陳彜有些不信,「熱孝在身,就一點不怕人家忌諱,到廣州去亂闖轅門?」 「怕甚麼?打著翰林的招牌,少不得都要賣帳。

    瑞制軍的慷慨你是知道的──。

    」 瑞制軍是指瑞麟,他一生的笑話甚多,但一生官運亨通,得力在寬厚慷慨。

    凡有京官過廣州,一定應酬,何況是放到廣東來的考官病故,且「孝子」又是翰林?當時除掉自己緻送一份豐厚的奠儀以外,又叫人授意這年辦「闈姓」,出身「十三行」的南海伍家,斂了一筆錢送給王慶祺。

     「忘哀嗜利,一至於此!光憑這段劣跡,我就可以參他了。

    」 「光憑這一段是不夠的。

    」謝維藩說:「還有荒唐的事。

    」 「那就索性請教了!」 「我隻知大概,不敢瞎說。

    你最好去請教請教河南的京官。

    」 「河南的京官?」 陳彜略想一想明白了。

    王慶祺同治九年夏天丁憂,三年之喪,照例隻算二十七個月,同治十一年秋天服闕赴京,補上了翰林院檢討,這年冬天就有宣德樓的奇遇,第二年正月奉旨在弘德殿行走。

    夏天有「考差」,以近水樓台之便,放了一任河南考官。

    所以謝維藩所說的去問河南京官,必是指王慶祺上年在河南鄉試中玩了甚麼花樣?若是出賣關節,則有鹹豐八年柏葰的前例在,是砍頭的罪名。

    生死出入,關係太大,陳彜倒有些躊躇了。

     一打聽之下,並沒有那麼嚴重,但確是少見的荒唐。

    好幾個河南京官,異口同聲地告訴陳彜,說王慶祺在開封入闈,撤棘以後,微服冶遊,在甚麼地方,招呼的那個姑娘,真所謂「指證歷歷」,看來絲毫不假。

     這一下陳彜可不必再躊躇了。

    字斟句酌地寫好一道奏摺,邀請至好公同商酌,無不大為稱賞,認為措詞得體,必可成為一篇名奏議。

     這道奏摺送到慈禧太後那裏,一看之下,覺得是從十二月初五以來,少有的痛快之事,當時就將慈安太後請了來,拿陳彜的奏摺唸給她聽: 「侍講王慶祺,素非立品自愛之人,行止之間,頗多物議。

    同治九年,其父王祖培典試廣東,病故於江西途次;該員聞喪之後,忘哀嗜利,復至廣東告助。

    去年王慶祺為河南考官,撤棘後公然微服冶遊。

    舉此二端,可見大概;至於街談巷議,無據之詞,未敢瀆陳,要亦其素行不孚之明驗。

    」 唸到這裏,是一個段落,趁慈禧太後停頓之際,慈安太後問道:「『街談巷議』,指的是甚麼呀?」 「你想呢,指的是甚麼?」慈禧太後緊皺著眉說,「你再聽下去,就更明白了。

    」 下面一段是陳彜自敘心境,語意涵蓄,慈禧太後怕慈安太後聽不明白,唸得很慢: 「臣久思入告,緣伊係內廷行走之員,有關國體,躊躇未發;亦冀大行皇帝聰明天但,日久必洞燭其人,萬不料遽有今日!」 唸到這裏,慈安太後的淚珠,已一滴滴往下掉,慈禧太後的眼圈也紅了,擤一擤鼻子,繼續唸道: 「悲號之下,每念時事,中夜憂惶。

    嗣主沖齡,實賴左右前後,罔非正人,成就聖德。

    如斯人者,若再留禁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