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蒙古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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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有甚麼藐視之心,隻是一向謹慎,總覺得「無例不可興,有例不可滅」,從來鼎甲都點漢人,不能忽而冒出一個「蒙古狀元」來! 所以神色之間,對慈禧太後充分表示支持。

     「怎麼辦呢?」慈禧太後低聲問她,「我看──。

    」 「我看讓軍機跟他們八位再商量一下吧?」 這是無辦法中的辦法,慈禧太後恨自己在這些上面魄力還不夠,懂得也不夠多,不能像前朝的皇帝──特別是「乾隆爺」,可以隨自己的高興而又能說出一番大道理來,更動進呈十本的名次。

    那就隻好同意慈安太後的主張了。

     卷子仍由瑞常領了下來。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瑞常是蒙古人,不便講話,恭王驚弓之鳥,不肯講話,其餘的人心裏都在想,「狀元」是讀書人終生的夢想,而崇綺在事先連夢想的資格都沒有,一旦到手,這一喜何可以言語形容?如果打破了已成之局,另定狀元,得了便宜的人,未見得感激,而崇綺那裏一定結了個生死冤家。

    這又何苦來? 於是相顧默然,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僵局。

    到底是年紀輕些的沉不住氣,內閣學士延煦便說了句:「隻論文字,何分旗漢?」 「不錯!」大家同聲答應,如釋重負。

     當時便由曹毓瑛動筆,擬了個簡單的摺片,由恭王和瑞常領銜復奏,事成定局。

     消息一傳出去,轟動九城,有的詫為奇事,有的視為佳話,當然也有些人不服氣,而唯一號啕大哭的卻隻有一個人,那就是新科狀元崇綺。

     從他父親賽尚阿在鹹豐初年,以大學士軍機大臣受命為欽差大臣,督辦廣西軍務,負責剿辦洪楊而失律革職以後,崇綺家一直門庭冷落,於今大魁天下,意料之外地揚眉吐氣,自然要喜極而泣。

     略略應酬了盈門的賀客,崇綺有一件大事要辦:上表謝恩。

    這又要先去拜訪前科狀元翁曾源──有這樣一個相沿已久的規矩,新科狀元的謝恩表,必請前一科的狀元抄示格式,登門拜訪時要遞門生帖子,緻送贄敬。

    這天下午他到了翁家,翁曾源正口吐白沫,躺在床上發病;而人家天大的喜事又不便擋駕,隻好由翁曾源的叔叔翁同龢代見。

     翁同龢也是狀元,所以平日與他稱兄道弟的崇綺,改口稱他「老前輩」,一定要行大禮。

     「不敢當,不敢當!」翁同龢拚命把他拉住。

     主客兩人推讓了半天,終於平禮相見。

    翁同龢緻了賀意,少不得談到殿試的情形,崇綺不但得意,而且激動,口沫橫飛地說他平日如何在寫大卷子上下功夫,殿試那天如何似得神助。

    又說他得狀元是異數,便這一點就可不朽。

    那副得意忘形的樣子,把下了十年工夫的「程、朱之學」,忘得乾乾淨淨,假道學的原形畢露,翁同龢不免齒冷。

     抄了謝恩表的格式,又請教了許多第二天金殿臚唱,狀元應有的儀注,崇綺道謝告辭,回家商量請客開賀,興奮得一夜不曾合眼。

    而就在這一天,蒙古的文星炳耀,將星隕落,僧王在山東中伏陣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