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禦前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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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地方太小,太後又不能出臨外朝,決定在乾清宮西暖閣集會。

    奉召的一共十九個人,區分為四個部分,第一是親貴,惇王和孚王。

    第二是重臣,官文、瑞常、朱鳳標、倭仁四相,以及恭王為首的軍機四大臣。

    第三是近臣,禦前大臣醇王、景壽、伯彥訥謨詁,弘德殿行走的將相,翁同龢、桂清、廣壽。

    第四是掌管洋務的總理大臣,董恂、毛昶熙。

    除了孚王以外,其餘十八個人都在近午時分到了乾清宮,由惇王帶班,進殿行禮。

    軍機大臣和總理大臣跪在東邊,其餘的跪在西邊。

     乾清宮是天子的正寢,在康熙以前,皇帝臨軒聽政,歲時受賀賜宴,以及日常召見臣工,都在這裏,是內廷中規制最宏偉的一座宮殿,廣九楹、深五楹,象徵「九五之尊」。

    中間三楹設寶座,楣間有塊順治禦筆的匾:「正大光明」。

    自從康熙末年鬧出「奪嫡」糾紛以後,從雍正開始,廢除了立儲的制度,皇位的繼承,由皇帝禦筆書名,錦盒密封,這個錦盒就藏在「宮中最高之處」的「正大光明」匾額後面。

     左面三楹為東暖閣,原名「抑齋」,自從高宗因為得了絕世奇珍王羲之父子的三通帖,珍藏在此,所以又題名為「三希堂」,右面三楹就是西暖閣,題名「溫室」,高懸高宗禦製的一篇「乾清宮銘」。

    其時正當全盛,高宗又享大年,所以銘中最後一段是這樣六句話:「五福敷錫,萬國鹹寧,敢恃崇居,惴惴矜矜,益慎體乾,惟皇永清。

    」現在,兩宮太後及十五歲的皇帝,就是坐在這篇銘文之下,為了「一國不寧」,召見「惴惴矜矜」的親貴重臣。

     分班行了禮,所有的太監都奉命退出殿外,這時慈禧太後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天津的教案,沒有想到鬧得這麼厲害!現在法國人蠻得很。

    曾國藩的摺子,想來你們都在軍機處看過了,要辦地方官,要拿殺洋人的百姓,這件事該怎麼辦?我們姊妹倆想不出主意,所以找大家來商量,有話,你們儘管說!」 這樣的場合,第一個說話的應該是惇王,他是早就預備好了的,片刻沉默以後,開始發言:「曾國藩不是不講理,不體恤下屬的人,他這個摺子,也是大不得已。

    不過民為邦本,民心一失則天下解體。

    所以這件事要慎重。

    」 這幾句話說了等於沒有說。

    在他肩下的醇王就不同了,一開口就顯得很激動,「民心宜順!」他大聲說道,「天津的地方官也沒有罪,張光藻跟劉傑,平時的官聲很不錯,他們當然不能偏袒教民,討洋人的好。

    事情鬧開來,全怪那個豐大業太野蠻,拿槍就打,這還成話嗎?如果說中國的使臣,在他們法國也是這樣子蠻不講理,槍擊職官,不也一樣要犯眾怒嗎?至於陳國瑞路過天津,說了幾句嘉許義民的話,正見得他忠勇性成。

    在法國看,他們有罪,在中國看,何罪之有?他們的罪,是總理衙門給安上的,咱們自己還在查辦,總理衙門倒先替天津的義民認了罪的。

    給法國公使的照會,說甚麼天津的『舉事者』,等於我『大清仇人』,這種措詞太失體了!還有人說,天津的百姓,無緣無故殺法國人,不過借此搶劫擄掠。

    誣責義民,於心何安?」 那段話是寶鋆說的,他不能不申辯:「啟奏兩位太後跟皇上,七爺的責備,奴才不能受!燒教堂的時候,有人大搶特搶,是有案可稽的。

    」 「趁火打劫,總是有的。

    」慈禧太後為他們排解,「這一層,現在不必再提了。

    」 「臣有申辯。

    」董恂接口高喊。

     「好!你說吧!」慈禧太後告誡:「就事論事,別鬧意氣。

    」 「是!」董恂用含冤負屈的聲音答道:「臣等奉旨與洋人交涉,事事以宗社為重。

    洋人脾氣多很壞,臣等受氣也不是受了一天,局外人不諒,嬉笑怒罵的也很多,臣等總想著受辱負重四個字,能夠為朝廷『求全』,自己『委屈』一點兒,算不了甚麼。

    這一次教案,原是相激而成,如果地方官實心為國,知道現在還不是可以跟洋人開釁的時候,平日多加化導,就不緻於教民相仇。

    老百姓也應該體諒國家,平長毛、滅撚匪,現在陝甘還在用兵,國力凋敝。

    明明惹不起洋人而偏要惹他,惹出這樣一個局面,不就等於跟大清為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