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騙局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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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

    再是在李光昭身上留下一個伏筆,就憑「核實估計價值」這句話,就有許多好處。

     皇帝自然「依議」。

    於是內務府抄錄原奏及李光昭的原呈,辦公文咨請直隸總督衙門照辦。

    經此周折,已是一個月過去,勃威利運到天津的第一船洋木,已經在碼頭上停泊了二十天,而且洋商跟勃威利已經發生糾紛了。

     在福州,李光昭可以吹得天花亂墜,一到天津,不見碼頭上有任何官員,來照料這批由大清皇帝派人代表立約訂購的木料,押運的洋商,便起疑心。

    催著李光昭收貨給價,李光昭隻是支吾敷衍,幾天以後,連他的人影子都見不到了,於是向美國駐天津領事署申訴,提出交涉。

     就在這時候,神武門出了一個亂子,皇帝微服遊幸,日暮歸來,拉車的一匹馬不知怎麼受了驚嚇,由神武門狂奔入宮,直到景運門,才經守衛宮門的護軍攔住。

    這件事被當作新聞一傳,皇帝的荒唐行徑,連帶地也播傳人口了。

    李鴻藻忍無可忍,決定犯顏直諫,而造膝密陳,因為體制攸關,畢竟不能暢所欲言,所以親自繕了一通密摺,當面遞給皇帝。

     李鴻藻跟皇帝是師生的情誼,十三年來,除卻母喪守制那三年,幾於無日不見。

    所以皇帝的性情如何,隻有他最瞭解。

    外和而內剛,好面子,重感情,秉性又極其機敏,諫勸之道,隻有相機開陳,或者取瑟而歌,暗中譬喻。

    這年會試,李鴻藻以副主考入闈,第三場文題:「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以及試貼詩,「賦得無逸圖,得勤字五言八韻」的題目,就出於他所擬,而意在諷勸。

    此刻所上的密摺,措詞仍是淺明而宛轉。

    首先引用上年皇帝親政,兩宮太後在養心殿召見親貴大臣,面諭輔助皇帝,知無不言的訓諭,作為建言的根據,接著便「瀝陳愚悃」,說的是: 「伏思皇上親政以來,一年有餘矣!刻下之要務,不可不亟講求者,仍不外讀書、勤政二端,敢為我皇上敬陳之:前數年皇上日禦弘德殿讀書,心志專一,經史記誦甚熟,讀書看摺,孜孜討究,論詩楷法,亦日見精進;近則工夫間斷,每月書房不過數次,且時刻匆促,更難有所裨益,不幾有讀書之名,而無讀書之實乎?夫學問與政事相為表裏,於學問多一分講求,即於政事多一分識見,二者誠不可偏廢也。

    伏願我皇上懍遵皇太後懿旨,每日辦事之後,仍到書房,計真討論,取從前已讀已講之書,逐日溫習,以思其理;未讀未講之書,從容考究,以擴其識,詩論必求其精通,字畫必求其端整。

    沉心靜氣,涵養聖德,久而久之,自受益無窮矣。

    皇上親政之初,凡仰蒙召對者,莫不謂天稟聰明,清問周至,欽佩同深,氣象為之一振。

    邇來各部院值日諸臣,未蒙召見,人心又漸懈矣!鹹豐年間,文宗顯皇帝每日召見多至八九起,誠以中外利弊,非博採旁咨,無以得其詳細也。

    若每見不過一二人,每人泛問三數語,則人才之賢否,政事之得失,何由得悉乎?夫臣下之趨向,視朝廷為轉移,皇上辦事早,則諸臣莫敢不早;皇上辦事細,則諸臣莫敢不細!不如是則相率偷安,苟且塞責,其流弊有不可勝言者。

    伏願我皇上仰法祖宗定制,辨色視朝,虛心聽言,實事求是;於披覽章奏之際,必求明其所以然,則事理無不貫通矣。

    而又勤求法制,屏無益之遊觀;軫念時艱,省無名之興作。

    」 通篇文章,要緊的就是最後這兩句話,但擺在數百言論讀書勤政之道以後,文字就顯得不夠力量。

    皇帝看完,不以為忤,卻也沒有擺在心上。

     李鴻藻則是一心盼望著,皇帝會虛己以聽,或者召見,或者見諸行動,有改悔的跡象,結果甚麼都沒有!自然大感失望。

    他所聽到的是許多流言,其中最離奇的一說是,皇帝曾出現在陝西巷,韓家潭一帶,那裏是有名的「八大胡同」,猶如唐朝長安的平康坊,「蘇幫」的「清吟小班」集中之區,豈是萬乘天子所能駐駕的地方?因此,李鴻藻說甚麼也不能相信。

    然而驚疑莫釋,隻好去請教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榮祿,跟李鴻藻是至交,他由工部侍郎調任戶部左侍郎,兼管「三庫」,但始終是醇王手下的一員「大將」,負著保護京師的重任。

     「有這回事。

    」榮祿對李鴻藻無所顧忌,直言相告,「不但到了八大胡同,還有下三濫的地方。

    」 李鴻藻大驚失色,話都說不俐落了:「那,那是甚麼地方?」 言語便給的榮祿,遲疑未答,因為一則李鴻藻不會知道那些地方,解釋不明白,再則亦真不忍言!想了想,這樣答道:「四哥,你就甭問了!」 李鴻藻心如刀絞,坐在那裏,半晌作聲不得,思潮激盪之下,擠出一句話來:「怎麼跑到那些地方去了呢?」 「不能老逛八大胡同啊!」榮祿答道:「清吟小班是內務府那班闊大爺的天下,多在內廷當過差,全都認得,撞見了怎麼辦?」 「你遇見過沒有?」 「沒有。

    」榮祿答道:「我也不敢!四哥,你想,真要遇見了,我怎麼辦?隻有暗中保護,不敢露一點兒痕跡。

    」 「唉!」李鴻藻長嘆一聲,不知不覺地滾出來兩滴眼淚。

     「園工非停不可了!」榮祿面色凝重地說,「日本人居心叵測,如果不免一戰,軍費就很為難,那經得住再興大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