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速之客

關燈
向外對着我,我在一面牆鏡裡瞥了一眼多波伊斯。

    這使我聯想起我小時候表演我的拿手好戲——心靈感應術的情景。

    我父親總是打我的屁股,直到我學會通過觀察嘴唇動作就能理解别人說什麼的才能——以前我總是在燈火輝煌的大廳裡表演心靈術,而且用眼鏡——眼下沒有這種條件問題也不大——我盡可通過他們嘴唇的動作來了解他們談話的内容。

     多波伊斯像是在說,“塔克,你這個殘忍而又愚蠢的畜牲,你現在幹的和打算幹的事,完全是非法的,而且十分卑鄙下流,不堪入目。

    你是不是要我們倆把錢都壓在這家夥身上,最後弄得傾家蕩産?這個自命不凡的陰險小人最終準會把一切秘密全都洩露出去。

    ” 我幾乎沒有聽到博羅德本特的回答。

    這家夥竟說我自命不凡?的确,我對自己的天才确實有點兒自我欣賞之感,但從未流露在臉上。

     我覺得自己是個十分謙虛的人。

     博羅德本特說:“……如果這套戲法變得十分巧妙,那就沒有什麼關系,何況這是城裡獨一無二的一套把戲?雅克,除了利用他以外,再也找不到别人啦。

    ” 多波伊斯說:“好吧,那就請斯科迪亞醫生來給他施催眠術,給他灌酒。

    即使如此,要害問題還是不能講給他聽,要等到他完全受我們控制了,才能跟他說。

    特别是我們還在地面上時,絕對不能講。

    ” 隻見博羅德本特說:“嗯,斯科迪亞自己曾對我說,要那個人扮演我們需要的那個角色,靠催眠術或麻醉藥品都無濟于事。

    我們必須争取他,使他自願跟我們合作。

    ” 博羅德本特說的話,多波伊斯聽了嗤之以鼻。

    他說:“什麼自願合作?你睜眼看看他那副樣子。

    烏鴉窩裡難道出得了鳳凰?不錯,他的身材長短和體形是合适的。

    他的頭蓋骨也挺像那位領袖人物,但是很可能隻是徙有其表,他可能是形似而神不似。

    說不定他會突然慌張起來,或者勃然大怒,結果洩露了天機。

    我看,這個角色他扮演不了。

    他這人充其量頂多是個蹩腳演員而已!” 如果不朽的歌劇演員卡路索遭到非議,說他落腔走調,他一定會認為這是對他的莫大侮辱。

    然而我聽了上面一番話以後,突然覺得這對我的侮辱要比對卡路索蒙受的侮辱更大。

    但是我仍舊可以當之無愧他說我繼承了帕比奇和布斯的傳統。

    我繼續擦拭我的指甲,竭力不去理睬這些話,而隻記住一點:總有一天,我要多波伊斯這位朋友好看。

    我要叫他在20秒鐘之内哭笑不得。

    我又等了一段時間,使站起身來,朝着那間隔音室走去。

    當他們看見我想進去時,便立即停止了談話。

    我輕聲他說:“沒關系,先生們,我已經改變了主意。

    ” 聽了我這句話,多波伊斯顯出了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你不喜歡幹這項工作?” “我是想說,我接受你們的任務。

    你們也無需進行解釋。

    博羅德本特朋友已經向我下了保證:這項工作不會使我的良心感到不安。

    我相信他。

    他既然跟我說他需要我隻是幹個演員,涉及舞台監督的有關細節和具體事務,我可不管。

    這樣,我就接受。

    ” 多波伊斯有點兒怒形于色,但是忍住了沒再說話。

    我猜想,博羅德本特會表示出滿意和欣慰的樣子;事實上他的表現并非如此。

    他仿佛郁郁寡歡,有點兒悶悶不樂。

    “好吧,”他一邊表示同意,一邊說:“我們就開始着手談吧!羅倫佐,我們需要你幹多長時間,現在還心中無數。

    我想,至多幾天功夫。

    在這段時間裡,你隻要露一至兩次面也就行了。

    每次大約一小時左右。

    ” “隻要給我充分的時間來研究如何扮演你們要我扮演的角色,别的問題就不大。

    但是你得說說大概要幾天?我得通知我們的代理人。

    ” “嗬!這可不行!你不能這樣做。

    ” “好吧,我就不去通知。

    那麼,到底要多長時間呢?要長達一星期嗎?” “不會超過一星期。

    如果那麼長,我們就完蛋了。

    ” “哦?!” “沒關系。

    你看一天一百元金币怎麼樣?滿意嗎?” 我遲疑了一下。

    想起他剛才為了急于見我,一口氣就同意滿足我的最低要求,現在我認為自己也應該講點兒禮貌。

    錢的問題暫時放一放。

    “現在不要先談這事。

    無疑,你給我的酬金一定會跟我的表演才能相稱的。

    這點我很信得過你。

    ” “好吧,暫且不談也好。

    ”博羅德本特有點兒不耐煩地轉過身子。

    “雅克,先給發射場挂個電話。

    然後跟蘭斯頓通話。

    告訴他馬迪格拉斯計劃開始執行了。

    要跟他保持密切聯系。

    羅倫佐……”他示意要我跟他到浴室裡去。

    他打開一隻小盒子問道:“這種假貨你搞得來嗎?” 他拿出來的真是“假貨”,原來竟是一種非專業演員才會使用的化裝用品,可價錢卻特别貴。

    這種化裝品是專門擺在櫃台上向那些愛虛榮、一心想當演員的人推銷的。

    我打量了一下那隻盒子,顯出有點兒厭惡的樣子。

    “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馬上開始扮演?甚至連學習和研究的時間都不給?” “嘿,不,不,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請你把臉上化裝一下,免得你離開這裡時人家把你認出來,如此而已。

    這種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你說是嗎?” 我生硬地回答說:“名人都怕在公共場合被别人認出來,這種精神負擔是在所難免的。

    ”可下面的一句話,我噎住了,沒敢開口說出來。

    那就是:肯定會有不少人在公共場合認出我這大名鼎鼎的羅倫佐的。

     “是啊,所以我才叫你把臉化裝一下,免得别人認出來。

    ”說完他立刻就走開了。

     我歎了口氣,察看了一下他交給我的那些兒童玩具——這些玩意兒在他看來,無疑是我的職業用品:小醜化裝時用的油彩、臭氣沖鼻粘假發用的膠水,以及看上去像是從瑪格姨媽客廳裡的地毯上折下來的绉絲茸毛。

    然而,連一盎司矽制的假肉都找不到,也看不到電刷子。

    總之,現代化的化裝用品樣樣缺乏。

    不過,隻要是個真正的藝術家,靠自己的天才,用上一根燒焦的火柴梗,或是在廚房裡随地撿到的一些零星物品,同樣能創造出奇迹。

    于是我把燈光調節到适當亮度,就開始進行創造性的藝術構思,看看怎樣給自己化裝。

     要使一張大家十分熟悉、一看就知道是誰的臉不被認出來,可以采取幾種方法。

    最簡單的一種辦法就是要設法造成錯覺。

    給一個人穿上一套制服,他的臉多半不大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你設想一下,你能把最近碰到的一個警察的臉究竟是什麼樣的回想出來嗎?如果你下一回碰到他換穿了便服,你能把他認出來嗎?按照同樣一條原則,可采用另一種方法,就是用化裝使臉部帶上明顯的特征,引人注意。

    例如給一個人裝上一隻大鼻子或酒槽鼻,破壞了他正常的外貌。

    這樣一來,普通人看了就會給迷住,至少會把注意力集中到特殊化裝的部位,而講究禮貌的人看了就會扭過頭去。

    但這兩種人都不會注意你的臉。

     可我決定不采用這種原始的化裝術。

    因為,照我推斷,我的雇主隻希望我不被人注意就可以了,而不是要人家記住我有一副怪相,從而認不出我的真面目。

    要真的做到這一點也并不容易;誰都可以出頭露面,可要做到不叫人家注意,則要有一套真本領。

    因此,我需要化裝出一張平淡無奇的臉相,讓人看了印象淡薄,記不住。

    可惜的是,我天生一副貴族相,而且特别突出,也太英武俊秀。

    這對扮演劇中人物的演員來說,是個非常令人遺憾的缺陷。

     我父親時常這樣說:“嘿,拉裡,你長得太帥啦!要是你的懶散勁兒不改,加上不務正業,混上15年,最多隻能扮演個少年角色;而不幸的是你卻誤以為自己早已成了一名演員,最後隻能落得在劇院大廳裡賣糖果雜物的境地。

    要記住‘愚蠢’和‘漂亮’正是娛樂圈最要命的兩個嚴重缺點。

    可這兩點你一應俱全。

    ” 我父親講過這番話,總是越說越有氣,多半是講完就解開皮帶把我狠抽一頓。

    這樣打得我不得不開動腦筋。

    我父親是個很講究實際的心理學家。

    他認為,用皮帶抽打屁股上的肌肉,可以把小孩子腦袋裡過剩的血抽掉。

    盡管這種怪理論不見得站得住腳,可實踐證明,對小孩子真的十分有效。

    不過15歲時,我已經能倒轉身子四腳朝天,頭頂一根松馳的鋼絲,一頁頁、一行行地把莎士比亞和肖伯納的警句倒背如流,或者,隻需點燃一支煙,就能把觀衆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真的練成了一身本事。

     正當我全神貫注地進行這種藝術構思時,博羅德本特把頭伸了進來。

    “真是活見鬼!”他厲聲叫道,“怎麼你還不動手化裝?” 我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我猜你是要我使出絕招的,對不對?那樣你就得有耐性,急不得。

    你設想一下,一個第一流的廚師在飛奔的馬背上能做出一客風味獨特的菜來嗎?” “什麼馬不馬的,見鬼去吧!”他擡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你頂多還有六分鐘。

    要是在六分鐘之内你完不成任務,那我們隻能冒險了。

    ” 嘿!六分鐘!有充分時間當然更好,不過問題不大。

    我過去在《休伊·郎之被刺》一劇中充當過我父親的替角,學過點兒快速化裝以适應換演不同角色的本事。

    就是那出戲,要求在七分鐘之内快速化裝換演十五個角色。

    我曾經試過,速度之快,比我父親還快九分鐘。

     “你給我呆在原來的地方吧!”我怒氣沖沖地頂了他一句。

    “我立刻就來!” 然後我把自己化裝成《無門之屋》一劇中的殺人犯本尼·格雷。

    這個劇中人物相貌無大特征,化裝起來很方便。

    隻輕快抹上幾筆,在我的雙頰從鼻子到嘴角畫上幾條皺紋,顯出無精打采的樣子,隻要畫成像我的松垂的眼泡皮一樣也就可以了。

    塗的油彩都是法克特牌5号灰黃色,從開始到結束,化裝用了不到20秒鐘。

    化這樣裝我閉着眼都能幹。

    因為《無門之屋》一劇光是灌制唱片前就上演了29場。

     化完了裝,我就把臉轉向博羅德本特,他驚訝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天呀!我簡直無法相信!” 我隻顧一本正經地裝扮着本尼·格雷。

    聽了他說的話,我根本不作回答,臉上也不露笑容。

    博羅德本特是個外行,完全是個土包子,他以為化裝少不了擦香粉、塗油彩。

    其實,化這種裝根本用不着油彩,可為了敷衍他,我用了一點點。

     他仍舊兩眼盯着我瞧。

    “喂,”他低聲說,“你可以給我也化個裝嗎?能快速化一下裝嗎?” 我剛要開口說不,便突然噎住了。

    我意識到這對我的職業是個考驗,其中頗多妙處,很令人向往,也十分值得回味。

    我想了一下,要是他在五歲時被我父親狠狠地訓練一下,調教一番,必定大有出息。

    不過當時我沒有說出口。

     “你隻要求不被人家認出來就可以了,是嗎?”我問道。

     “是的,是的!你能給我臉上塗抹一下,或裝上一隻假鼻子,或者想些什麼其他辦法?行嗎?” 我搖了搖頭。

    “不論我怎樣給你化裝,隻能使你看上去像個化了裝準備參加變戲法或參加文娛演出的小孩。

    你不會演戲!更何況到了你這種年紀,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