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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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被迫漂泊到了冰島附近呢&mdash&mdash彼時羅盤的指向已完全失效。

    但是現在呢,至少華氏溫度計已經開始正常顯示了。

    在這個平靜的、來自北方的夜晚,他們也許是頭一回覺得,自己真的在向阿拉伯菲利克斯駛去。

     就是這樣的傍晚,彼得·福斯科爾或許正在&ldquo格陵蘭号&rdquo的甲闆上,俯下身子全神貫注于破解輪船兩側海水中的神秘&ldquo鬼火&rdquo現象。

    早在赫爾辛格等待的那段日子裡,他就想為海水中的&ldquo鬼火&rdquo尋求一個合理解釋。

    他自然是反對那種說法的&mdash&mdash來自海中行善的仙女涅瑞伊得斯。

    對此,福斯科爾更忠于堅持自己的試管實驗。

    他給其中一支試管加滿了(在黑暗中)發微光的海水,并發現十四天後,當他再次搖晃時,那些海水仍舊能發出夜光;他便用細麻布過濾了海水,結果還是可以,盡管弱了一點;接着他又嘗試用四張厚度的草紙過濾海水,随後夜光消失了。

    但他通過自己的顯微鏡觀察時,不管是麻布還是紙張,都沒有發現任何生物。

    于是在&ldquo格陵蘭号&rdquo剩下的大段旅程中,福斯科爾一直都在進行他的解謎實驗,最後他推斷,發光的物質不可能是海水裡的鹽,因為過濾了的和不再發夜光的水中都沒有流失鹽分。

    但在紙上殘留的黏液中,他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生物;因此發光體一定來自于這些黏液本身。

    福斯科爾目前的假設是:那種黏液來自某種發光的水母。

    水的流動導緻它們将一些發光的黏液流失其中。

    這也是為什麼這些物質遍布于所有海水中,并使海水也會發光,即便不包含活生物。

    福斯科爾的解釋是有纰漏的,其實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錯誤源自他的實驗過程,他承認,隻通過顯微鏡觀察過濾黏液而作的推論證明,是不夠有力的。

    到後來,調研結果顯示,&ldquo鬼火&rdquo現象的出現,實際上就是由于活生物的存在&mdash&mdash隻不過所謂的涅瑞伊得斯其實是單細胞的鞭毛和跟足蟲罷了。

     這種神奇的生物雖然有了另一個名字,但依舊微光不減,好似先鋒一樣帶兵在前,引領着&ldquo格陵蘭号&rdquo劈波斬浪,繼續航行在向南的漫長旅途中。

    轉眼步入4月,風帆戰艦仿佛和海風一樣,經過了3月最後一天的休整,變得精力充沛。

    他們在一股北面吹來的新鮮海風的推動下,加速南去,直奔愛爾蘭西部。

    隻是一周以後,輪船由于嚴重的飓風耽誤了幾天,尼布爾再一次寫到,一名海員從(牽拉船桅和風帆的)繩索那兒落入海中。

    到後來,也就是4月13日,尼布爾總算在測量太陽高度角時發現,輪船已經距離西班牙北部的菲尼斯特雷角不遠了。

    他們現在可以滿懷希望地等待陸地出現在視線裡了。

    但與此同時,溫度也急劇上升,福斯科爾對氣溫的驟然改變很是責怪,因為輪船上陸續有海員感染壞血病死亡;而後他便見證了熱浪是如何席卷了整艘輪船,随即帶走許多生命。

    最後終于在4月21日,他們看見了陸地&mdash&mdash經過六周的海上漂泊,這是那天傍晚&ldquo格陵蘭号&rdquo駛離挪威海岸之後的頭一回&mdash&mdash是葡萄牙南部的聖文森特角。

    尼布爾在日記裡以深刻而共鳴的筆觸記叙了這次勝利抵達。

    因為他的測算隻超了44分鐘,或是說,僅僅3刻鐘。

    而更值得一提的是,眼下福斯科爾也在日記裡寫下了有關&ldquo工兵上尉先生&rdquo的贊美評價。

    可以看出,在互相幫助共同承受考驗及磨難的漫長過程中,這兩人之間的關系已經明顯和緩了許多。

    尼布爾對這個瑞典人的孜孜不倦由衷欽佩,而福斯科爾也不得不承認,初出茅廬的測繪員不僅一次次測算航行,甚至給出的結果比船長的儀器都要精準。

    至于克拉默的存在,福斯科爾在哥本哈根時的确小題大做了。

    事實證明,他的助理形同虛設,既不是負擔也不成威脅。

    這個年輕的醫生,無論對含鹽量還是&ldquo鬼火&rdquo現象,都不感興趣,所以,福斯科爾可以安心地進行自己的實驗。

    另外,福斯科爾也和博朗芬相處得十分愉快,後者從未有過抱怨&mdash&mdash即使他得常常為教授那些可憐的軟體動物一遍又一遍地畫圖。

    而現在,&ldquo格陵蘭号&rdquo最終看得到陸地了,博朗芬也看到了更令他心潮澎湃的繪畫素材。

    他畫了兩幅美景,都是從直布羅陀海峽穿過時觀察到的,分别是南北兩側的歐洲和非洲的海岸。

     在這之前,遠征隊被迫在卡特加特海峽和北海度過了一個風暴肆虐的冬天,然而現在,地中海的春天都給彌補了回來:天朗氣清,南風和暢,全天如是。

    這突如其來的美好轉變,也令尼布爾心情舒朗;隻有一件頗為遺憾的事,即他沒能說動菲斯克在西班牙的港口短暫停留,以便為輪船更換新鮮的飲用水。

    眼下他已經發現,随船所帶的那些水都不能喝了。

    至于福斯科爾呢,目前的情形他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因為他得到了準許,可以打開其中一個槍口[67],使用最低電池檔位,所以他此刻可以站在海面之上用漁網捕撈軟體動物。

    &ldquo随着輪船的緩慢航行,我的捕魚位置也要經常變化。

    我選擇站在輪船的向陽面上,這樣應該能夠更容易地看清那些小生物。

    但事實卻不盡如人意。

    其實它們隻有在暗處時才容易識别,并且都是星星點點的,非常不好辨認,所以即便是光天化日之下也很難看清它們。

    後來我注意到,這些生物會在日出日落時大量湧現,等到我逐漸對這種捕魚方式越來越熟練的時候,我就不會放掉網裡的任何浮葉或樹枝;相反,我會把它們都拖上來細細搜查,這就發現了依附于其中的各種各樣的軟體動物。

    沒錯,它們就是靠着這些小型船舶擺渡自己的。

    &rdquo 在如此悠閑的航行節奏下,風帆戰艦正緩緩靠近馬賽。

    到了傍晚,溫度時常能夠高達華氏62度,這時福斯科爾也會看到一大群蝴蝶飛過輪船。

    接着在5月9日,他們看到了普羅旺斯海岸,四天後,&ldquo格陵蘭号&rdquo停泊在埃斯塔克[68]海灣的錨地,距離馬賽有幾英裡。

     博朗芬畫了一些畫,都是關于這個村鎮的。

    福斯科爾上岸後開啟了一個短途旅行:一方面是有關植物學的涉獵,另一方面是拜訪蒙特彼利埃大學著名的植物學家弗朗索瓦·德索瓦熱,和安托萬·古恩兩位教授。

    &ldquo他們以無可挑剔的熱誠接待了我,如此盛情,既是因為我個人,也是因為我所肩負的使命。

    &rdquo在蒙特彼利埃,福斯科爾忽然想到,遠征隊應當給歐洲所有的大型高等院校寄去種子,這樣一來便能使林内烏斯從他的遠征采集成果中有所獲益。

    他立即寫信給伯恩斯托夫,重申自己之前的要求:拜訪非洲南部,也建議遠征隊或許可以經由哥本哈根來給蒙彼利埃、巴黎、烏普薩拉、切爾西和阿姆斯特丹等地的高等院校寄送種子。

    他也寫了封信通知林内烏斯,說他目前已經找到一種途徑,來給恩師提供與他研究發現相關的信息,而不是任其成為丹麥人的知識。

    &ldquo林内烏斯教授,如果我寫給您的信中要提及一種動物或植物,我就隻寫出這個物種和科屬的編号;但是為了在丹麥那邊能夠審批合格且被作為他們自己的發現成果來發表,我會一直把編号的前兩位颠倒過來寫,舉個例子,82就寫成28,435就寫成345,諸如此類。

    &rdquo 福斯科爾對他的計劃很滿意:因為最終林内烏斯還是很有希望用到他的考察成果的;這場遠征的展開也比他所期望的要順利;在馬賽的這段時間裡已經碩果累累,他與其他成員的關系也還不賴&hellip&hellip在這些樂觀積極的反映下,有那麼一瞬間福斯科爾甚至都忘記了遠征隊&ldquo不合格成員&rdquo中最糟糕的那個丹麥人。

    而事實上,這種如魚得水的自在日子也就快要畫上句号了。

    5月14日這天,兩個月的航行終于結束,丹麥遠征隊的所有成員都上岸了。

    此時,馮·黑文也已抵達馬賽。

     &ldquo格陵蘭号&rdquo在馬賽 另有三艘小型丹麥輪船與&ldquo格陵蘭号&rdquo一同抵達馬賽,這三艘皆為商船,由後者護送到士麥那。

    該圖由博朗芬所繪。

    畫的前景中有兩人,很明顯,其中一名便是畫家本人,而另一位衣着考究的男士&mdash&mdash正俯身朝向一株植物&mdash&mdash不是福斯科爾是誰呢。

     3 當遠征隊其他人都留在&ldquo格陵蘭号&rdquo上,繼續過着與世隔絕漂無定所的海上生活時,弗裡德裡克·克裡斯蒂安·馮·黑文也沒讓自己閑着。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在卡特加特海峽的飓風期間由于個人行為而喪失的尊嚴,以及他在赫爾辛格的錨地對遠征隊集體的叛離,終于在他的一番努力下得到了部分挽回和彌補。

    馮·黑文十分清楚,今後若想再在一個對自己有利的氛圍中我行我素,怕是很難了,既然如此,他想道,還不如通過打壓自己的隊友,來盡力恢複這其中的平衡。

    為此,他給丹麥政府,使原本就很緊張的關系進一步惡化。

     他緊緊攫住不放的理由,便是&ldquo沒有新發現&rdquo。

    當時在給莫爾特克伯爵的信裡,他要求得到離開&ldquo格陵蘭号&rdquo的許可時,就充分利用了這一點。

    在那些令人動容的話語中,他描繪了自己的&ldquo終結&rdquo情景,而後繼續說道:&ldquo一想到絕大部分隊友都要經受旅途的折磨,我心裡也不好過。

    身處炎熱氣候中,很容易得病,也很容易相互傳染,此外,惡劣的旅途環境也會對意志力産生巨大損耗。

    到目前為止,遠征隊能有機會進行的研究,除了太陽高度角的觀測之外便是一些海藻的辨識,而這無疑都是早已明确的知識内容,再去重複有何意義呢,反正都沒有新發現。

    &rdquo 彼時&ldquo格陵蘭号&rdquo還在赫爾辛格錨地眼巴巴地等着天氣好轉,而已經踏上返回哥本哈根旅途的他,卻向政府提交了一封建議書,其中提出的要求,就像之前為了去羅馬遊學而找的理由一樣&mdash&mdash誇大其詞言過其實。

    首先,他認為博朗芬很粗俗,又沒受過什麼教育,他認為那個畫家的位置應該由别人代替,他強烈推薦彼得·克拉默&mdash&mdash此人後來成為舉世聞名的劇院的舞台策劃。

    而後他再一次運用自己熟悉不過的拖延策略,畢竟他曾得益于此,在羅馬享受過18個月徒勞無功卻堂而皇之的遊學曆程,如今他又要尋求許可,想在君士坦丁堡停留數月,以學習阿拉伯語、土耳其語和希臘語。

    此外,他還要求考察期間尋訪各種各樣的村鎮時,遠征隊應該由他一人掌握所有路線的決定權,包括什麼時候應該走訪什麼村鎮,以及在這些村鎮分别停留多久;他甚至還進一步要求,涉及外國勞動力的雇傭分配時,他應該擁有最終決定權。

    簡言之,百般要求彙成的是一封請願信:他想當遠征領隊。

    雖然之前他也曾被拒絕過,且深感顔面掃地,但他餘念未滅,為了強調自己的勝任資格,他保證&ldquo會在盡可能地給予寬容的前提下,使用這份領導權。

    事實上,也隻有如此,才能防止各種層出不窮的分歧&rdquo。

    最後,他在建議書裡自然不忘要求一筆400裡格斯達勒的津貼,以支付他前往馬賽的旅費。

     這封請願信所遭受的命運,和他的上一封信一樣:他唯一從伯恩斯托夫那裡得到的,是錢。

    博朗芬沒有被取代;馮·黑文也沒有得到在君士坦丁堡停留的許可。

    最重要的是,他并沒有成為遠征領隊,也就無法擁有至高權威,他原本謀劃着在抵達馬賽後可以一雪前恥,眼下看來,一切都泡湯了。

    他隻是得到了400裡格斯達勒。

    毫無疑問,這筆錢的到來也傳達着另一個命令:事不宜遲,他必須快點上路與大部隊會合。

     随着春天的到來,馮·黑文再一次坐上了穿越德國的驿站馬車。

    這一次他選擇在巴黎停歇。

    從他寫給伯恩斯托夫的一封信裡,我們可以看到,在丹麥經曆苦寒隆冬之後,馮·黑文這次停歇權當是給自己的安慰獎賞,真是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想當初在菲斯克船長與斯卡格拉克海峽的殊死較量期間,這個男人隻能吓得躲在&ldquo格陵蘭号&rdquo甲闆下面的客艙裡戰戰兢兢,閉門不出。

    如今可真是換了一番天地呐,作為一個對全世界都很挑剔的男人,馮·黑文在巴黎找到了如在家中的感覺,因此一待就是好幾周。

    那段日子裡他看了一場由克萊龍小姐出演的伏爾泰創作的新悲劇&mdash&mdash《唐克雷德》;還去拜會了著名的達朗貝爾[69],并被奉為上客,與之談論起當時最暢銷的新書&mdash&mdash作者是一個名叫盧梭的古怪男子&mdash&mdash《新愛洛伊斯》[70];他出席了各種招待宴會,還參觀了教堂,唯一讓他失望的,是某天晚上的一出歌劇辜負了他的期待。

    後來很不幸,他被迫在裡昂待了一陣子,也是因為勃艮第刮起了陰冷的西北風,他有些着涼。

    但到4月底,他的确再也找不到借口拖延行程,好在對他而言,這個城市也沒有什麼新奇之處可吸引他繼續逗留了。

    眼下他必須繼續趕路。

    别無選擇,必須重返遠征之旅,向着阿拉伯菲利克斯進發。

     5月7日,馮·黑文抵達馬賽,一周之後,他在這裡見到了丹麥遠征隊的其他成員。

    他們都很高興,雙腳終于再次踏上堅實的大地,千難萬險的風雨同舟之後,他們此刻已結成堅固同盟。

    他聽說了福斯科爾與尼布爾之間的友好關系;也看到了他想除掉的那個畫家的所有畫作;此外,他還發現,福斯科爾不僅已經開始了一系列&ldquo有意義&rdquo的實驗,同時也為廣泛而全面的标本采集工作打下了堅實基礎。

    現在,他比過去更有理由感覺自己像個外人。

    所以極有可能,就是在那時他下定了決心,要抓住第一個機會來加倍報複。

     他的确沒等多長時間。

    抵達馬賽後不久,為接風洗塵,指揮官菲斯克邀請丹麥遠征隊成員一同進餐。

    晚宴期間,談論内容逐漸轉向了政治方面。

    而就這一話題來說,馮·黑文也認為自己持有相當高明的意見。

    他們提到近來的瑞典王位繼承人選舉落幕一事。

    結果是阿道夫·弗雷德裡克掌權,而丹麥王儲落選。

    在馮·黑文看來,這就是一個嚴重的錯誤,而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