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個郁金香培植者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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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時候起,博克斯戴爾不再是操心,而是擔心了。

    博克斯戴爾翻來覆去想着他的鄰居的理想将會給他帶來的一切損害,因而失去了使一個人的體力和腦力活動變得有力而高貴的力量,也就是說,不再對心愛的理想追求了。

     可以想象得到,凡·拜爾勒從他把天賦的過人的才智用在這方面的時候起,就成功地培植出最美麗的郁金香。

     高乃裡于斯在顔色的變化、外形的改造和品種的增多上都獲得了成功。

    連哈勒姆[1]和萊頓這兩個土地最肥沃、氣候最适宜的城市裡,也沒有人能趕上他。

     他屬于一個富于創造性的、天真樸實的學派。

    從十七世紀起,這個學派就把它的一個信徒在一六五三年加以發展的格言,當做座右銘: 輕視花就是冒犯上帝。

     郁金香學派,所有的學派中最排外的學派,在一六五三年就根據這個前提推演出下面這個三段論法: 輕視花就是冒犯上帝。

     花越美麗,輕視它,也就是越冒犯上帝。

     郁金香是所有花中最美麗的花。

     因此,誰輕視郁金香,誰就是犯了冒犯上帝的彌天大罪。

     我們可以看出,按照這個理論,四五千荷蘭、法國和葡萄牙的郁金香培植者,(錫蘭、印度和中國的,我們暫且還不談,)隻要高興就可以把整個世界置于法律保護之外,把好幾萬萬對郁金香冷淡的人,都宣布為宗派分子、異教徒,應該處以死刑。

     我們絲毫不應該懷疑,博克斯戴爾雖然是凡·拜爾勒的死敵,但是為了這樣一個事業,他還是和他在同一個旗幟下前進。

     凡·拜爾勒獲得了無數次成功,使得人人都在談論他;而博克斯戴爾的名字卻永遠從荷蘭著名的郁金香培植者的名單中消失了。

    多德雷赫特的郁金香界也由這位謙遜的、從不侵犯别人的學者高乃裡于斯·凡·拜爾勒代表了。

     最值得驕傲的樹苗就是這樣從最平常的樹枝上嫁接出來,巨大芬芳的玫瑰就是從顔色素淡的四瓣的野薔薇開始。

    王族也往往就是從樵夫的茅屋或者漁夫的草棚裡誕生。

     凡·拜爾勒全身心地投入從事選種、栽培和采集的工作,受到了整個歐洲的郁金香界的贊揚,根本沒想到有一個被他取而代之的倒黴鬼就在他旁邊。

    他繼續試驗,繼續獲得成就;兩年中,他的花壇上充滿了那麼多奇妙的東西,也許在上帝以後,除了莎士比亞[2]和魯本斯[3]以外,還沒有人能夠和他相比。

     因此,如果要想得到但丁[4]忘記描寫的一個被打入地獄的靈魂的概念,隻要看看這時候的博克斯戴爾就行了。

    凡·拜爾勒在花壇上除草、施肥和澆水,跪在種着草皮的邊坡上,分析盛開的郁金香的每一根脈絡,考慮應該怎樣來改良,怎樣來試着配顔色。

    這時候,博克斯戴爾卻藏在他栽在牆邊、像把扇子似的遮住他的一棵小楓樹後面,窺看他的鄰居的一舉一動,看得眼睛都幾乎爆出來,嘴裡還冒着泡沫,遇到他相信看見對方高興,或者注意到對方嘴邊有一絲微笑,眼睛裡有一絲幸福光芒的時候,就連聲地發出詛咒,狠狠地發出恐吓,叫人想不通的是這些噴射出來的忌妒和憤怒的毒氣,怎麼會沒有滲入花莖,給花帶來凋謝的因素和死亡的根源。

     邪惡一旦支配了人心,就會迅速發展。

    博克斯戴爾很快就不再滿足于光看凡·拜爾勒了。

    他還要看看他的花;他本質上還是個藝術家;對手的傑作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買了一架望遠鏡。

    有了這架望遠鏡,他能夠跟花主人本人一樣察看花的每一個變化,從第一年地裡冒出白嫩的幼芽起,一直到五年以後,高貴優美的花苞長圓了,花苞上微微露出一點模糊不清的顔色,最後舒展開花瓣,隻有到那時候才揭露出隐藏在花萼中的寶藏。

     啊!有多少次,這個心懷忌妒的不幸者站在他的梯子上看到凡·拜爾勒的花壇中的郁金香,花美麗得使他睜不開眼睛,而且完美得使他透不過氣來! 因此,經過了一段時期他自己也禁不住自己贊歎不已以後,他開始受到狂熱的忌妒的折磨,這種折磨侵蝕他的胸口,把他的心變成無數互相吞噬的小蛇,可怕的苦痛的、卑鄙可恥的根源。

     有多少次,博克斯戴爾在他受到筆墨難以形容的折磨時,恨不得在夜裡跳進花園,毀掉那些植物,咬壞那些鱗莖,要是花主人敢出來保護郁金香,就殺掉他來洩憤。

     可是在一個真正的園藝學家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