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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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所以才說出&ldquo我要回去&rdquo之類的話。

    畢竟,她那好勝的性格想必還依然存在于她的心中。

    但從小不知苦勞長大的王子,自然對莴苣心中在想什麼一無所知,也無從想象。

    看到莴苣突然哭了出來,他隻是滿臉疑惑:&ldquo你一定還很累吧。

    &rdquo王子随意地判斷道,&ldquo想必肚子也餓了,那麼先準備吃飯吧!&rdquo王子低聲道,有點兒慌張地出了房間。

     過了不久,五名侍女魚貫而入,并再度服侍莴苣泡進了香水浴中。

    這次,一襲比之前的洋裝稍重、大紅色的正裝套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臉和手上都畫上了淡淡的妝,稍短的金發漂亮地束起,再緩緩地幫她戴上珍珠頸飾&hellip&hellip當莴苣站起來時,五名侍女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氣&mdash&mdash從來沒看過這麼高貴、美麗的公主!大概在這世上,從此之後也不會有人比她更美了! 莴苣被帶到了餐廳,廳内站着國王、王後和王子三人,他們都開朗地笑着。

     &ldquo真美。

    &rdquo國王張開雙手,歡迎莴苣的到來。

     &ldquo真的。

    &rdquo王後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國王和王後心腸仁慈,毫無傲氣,非常溫柔。

     莴苣則露出了有點寂寞的微笑,打了招呼。

     &ldquo來,坐吧,坐這邊。

    &rdquo王子立刻牽着莴苣的手來到了桌邊,自己也在她的身邊坐下。

    他的臉此刻意氣風發得有點好笑。

     國王和王後輕輕地笑着,也坐在了餐桌旁,溫馨的餐會開始了。

    但隻有莴苣一人十分慌張且無所适從:她對這些接連被運上桌的菜肴到底該怎麼吃,完全沒有一點頭緒,隻好不停地偷看旁邊的王子,然後模仿王子的樣子,總算是将這些料理入了口。

    但莴苣從小吃慣了毛蟲五髒色拉和蛆的築田煮一類的&ldquo婆婆料理&rdquo,反而覺得城堡裡這些佳肴味道詭異,相當地讓人不舒服。

    雞蛋料理算得上是好吃,但比不上森林裡的烏鴉蛋啊,莴苣想着。

     餐桌上總是不缺話題:王子先從四年前的恐懼開始,接着誇耀自己在這次的冒險中的行動。

    王子的每句話都能打動國王,讓他在點頭如搗蒜的同時還幹掉了手上的那杯酒,最後國王喝了個爛醉,王後便攙着他離開了餐廳。

    等到跟王子兩人獨處時,莴苣才小聲地說:&ldquo我想去外面走走,胸口不太舒服。

    &rdquo她臉色鐵青。

     王子的心情現在好得不得了,所以完全忘了同情莴苣的苦痛。

    人啊,或許就是在自己幸福的時候,便完全無法察覺别人的痛苦的生物。

    莴苣那鐵青的臉色他也看到了,但他卻完全不擔心:&ldquo大概是吃太多了吧?隻要在庭園裡逛逛,馬上就會好的。

    &rdquo他輕輕地說着,站了起來。

     外面天氣很好,秋天都差不多過去一半了,但城裡的花園依然燦爛。

    莴苣終于展現了微笑:&ldquo好多了!城裡那麼暗,我還以為是晚上呢。

    &rdquo &ldquo怎麼可能是晚上呢。

    你啊,從昨天中午一口氣睡到了今天早上,看起來連呼吸都沒有,我好擔心啊,還以為你死了呢。

    &rdquo &ldquo森林的女兒死在睡夢中,醒來之後,她已經是一位尊貴的公主&hellip&hellip要是真是這樣就好了!結果,我醒了之後,還是那個婆婆的女兒啊。

    &rdquo莴苣這番惋惜的話說得認真,但王子卻隻是當作她在說笑,他合不攏嘴:&ldquo是哦,那還真是太可惜啦!&rdquo王子放聲大笑。

     那花叫什麼名字呢?當那散發出強烈香氣的小小的、純白的木荊花的陰影籠罩兩人時,王子突然停了下來,一瞬間眼神變得極為認真,并宛若要把莴苣的骨頭全都擠碎般地緊緊抱住她,接着,他做出了令人意外的動作,莴苣則忍耐着。

    這不是第一次了,逃出森林,在荒野沒日沒夜地走着的途中,也發生過三次了。

     &ldquo你不會去别的地方吧?&rdquo王子稍微冷靜了下來,跟莴苣并肩走着。

    兩人走出了白花叢的陰影後,走向了開着水蓮的小沼地。

    而莴苣突然感到一陣好笑,便笑了出來。

     &ldquo怎麼了?&rdquo王子看着莴苣的臉,問道,&ldquo有什麼好笑的?&rdquo &ldquo真對不起,因為你突然變得那麼認真,所以有點好笑&hellip&hellip再說,我現在又能去哪呢?我可在塔裡等了你四年&hellip&hellip&rdquo兩人走到了小沼澤邊,莴苣說着,淚水突然湧了出來,便在岸邊的青草上一屁股坐下,仰視着王子:&ldquo國王陛下和王後都願意讓我嫁給你了嗎?&rdquo &ldquo怎麼可能不願意。

    &rdquo王子展現出以前他那不拘小節的笑容,在莴苣的身旁坐下,&ldquo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rdquo 莴苣把臉靠在王子的腿上,哭了出來。

     數天後,城裡舉辦了豪華的婚禮,那天晚上的新娘正像一名失去了翅膀的天使,嬌滴滴地全身顫抖着。

    至于王子,則對于這朵野性的薔薇感到十分好奇。

    一起住了一兩個月後,她那天外飛來的奇想,不畏懼一切的勇氣,宛如幼兒的無知問題&hellip&hellip這些東西,無一不成為王子眼中難以抵擋的魅力,以至于他完完全全地溺進了這條愛河裡。

    寒冷的冬天過去,天氣漸漸暖了起來,早開的花兒們正含苞待放的時候,兩人在庭園裡緩緩地散着步,而莴苣,此刻已經懷孕了。

     &ldquo真是不可思議,真的。

    &rdquo &ldquo看來你又有問題了?&rdquo王子二十一歲了,開始像個大人了,&ldquo這次在你心中,又有什麼疑問呢?讓我聽聽吧?你前些日子不也問了我&lsquo神到底在哪裡&rsquo這種問題嗎?&rdquo 莴苣低下頭,笑了。

    &ldquo我是女的嗎?&rdquo她說。

     王子因這個問題顯得有些狼狽:&ldquo至少不是男的。

    &rdquo他打了一個大大的迷糊仗。

     &ldquo我啊,還是會生孩子,然後變成老婆婆嗎?&rdquo &ldquo你一定會變成一個漂亮的老婆婆的。

    &rdquo &ldquo我可不要啊。

    &rdquo莴苣笑了,笑得如此寂寞,&ldquo我不生小孩。

    &rdquo &ldquo為什麼呢?&rdquo王子不解地問。

     &ldquo昨晚我花了一整晚,不眠不休地想着&mdash&mdash如果孩子生了下來,我就會變成老婆婆,而你也會隻顧着寵小孩,把我當成麻煩的東西吧!這下一定沒有人會愛我了,我懂的,因為我就是這麼一個出身卑微又愚蠢的女人,要是再變成了醜陋的老太婆,那就連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除了回森林當個老巫婆外,也沒其他辦法了。

    &rdquo 聽了這段話,王子相當不愉快:&ldquo你還是忘不掉那座令人厭惡的森林嗎?想想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吧!&rdquo &ldquo對不起,我本來以為我已經把那些東西全忘了,但就像昨天晚上那樣孤獨的夜晚,我還是會突然想起來,雖然我家婆婆是個可怕的女巫,但她是多麼疼愛我啊!就算沒有任何人愛我了,森林裡的那位老婆婆也一定會像是在抱小孩子般擁抱我的。

    &rdquo &ldquo我不就在你身邊嗎?&rdquo王子的臉上滿是苦澀。

     &ldquo不,你不行。

    你雖然也很疼愛我,但那不過就是覺得我很稀奇、覺得我的一舉一動很引人發噱,所以,我很寂寞。

    要是我生了孩子,你一定會覺得小孩子比較稀奇,然後把我給忘了,因為我就是一個無聊的女人啊。

    &rdquo &ldquo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rdquo王子翹着嘴低聲回答,&ldquo總是想些有的沒的,今天的問題還真是無聊。

    &rdquo &ldquo你什麼都不懂!我最近很痛苦!我果然是個繼承了女巫邪惡血脈的野蠻女人!我恨死了現在我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甚至想要殺了他!&rdquo莴苣連聲音都顫抖了,咬着下唇。

     溫厚的王子不禁戰栗,他認為她搞不好真的會親自下毒手。

    不知何為放棄、依本能而行動的女性,總是會引起悲劇。

     長女滿臉自信,她手上那隻宛如流水般移動着的筆,到了這裡總算是被擱了下來。

    她從頭讀起,偶爾臉紅、扭着嘴笑:有些地方,實在是寫得太煽情了。

    這樣的話,那沒什麼口德的次男,一定會邊看邊露出冷笑吧!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自己已經完美表達了自己的心境。

    而且,能夠将女性的心理寫得如此巨細無遺的,想必在兄弟姐妹中也隻有我了!長女暗自想着,卻也因此有點驕傲。

    這時她突然發現,房間裡完全沒有一點火光,喔,好冷!她低語道,縮着肩膀站了起來,拿着自己剛寫完的原稿走到走廊的下個瞬間,差點撞上了站得直挺挺的幺弟。

     &ldquo失禮、失禮。

    &rdquo幺弟顯然十分慌張。

     &ldquo阿和,來偵察敵情啊?&rdquo &ldquo不,不,怎敢怎敢。

    &rdquo幺弟滿臉通紅,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

     &ldquo哎呀,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定是擔心我到底有沒有好好接下去,對吧?&rdquo &ldquo嗯,沒、沒錯&hellip&hellip&rdquo幺弟小聲地坦白了,&ldquo我一定寫得很差吧,反正我就是寫得差&hellip&hellip&rdquo這次他開始自嘲起來了。

     &ldquo也不盡然啊,這次就寫得不錯呢。

    &rdquo &ldquo是嗎?&rdquo幺弟小小的眼中閃爍着喜悅,&ldquo大姐有好好接嗎?有好好描寫莴苣嗎?&rdquo &ldquo嗯,算有吧。

    大概。

    &rdquo &ldquo萬分感謝!&rdquo幺弟朝着長女合掌便是一拜。

     其四 第三天。

     元旦,次男來我位于郊外的住處玩,接着把我書架上的近代的日本小說全都扒了下來,自己在那邊興奮地讀着。

    就這樣到了黃昏,他低聲說:&ldquo糟啦,好像發燒了。

    &rdquo便急匆匆地回去了。

    不出所料,他當天晚上就開始發低燒,昨天更是醒醒睡睡,到了今天早上也沒完全康複,整顆頭都還有點沉,窩在棉被裡悶悶不樂。

    顯然是因為平日對别人的作品毫無口德,所以才會在這種時間點感冒吧。

     &ldquo感覺怎麼樣了?&rdquo母親說着,走進了房間,坐在枕邊,把手放在病人的額頭上,&ldquo看來還是有點燒呢,别太勉強啊。

    明明就發燒,昨天還吃了雜煮、喝了屠蘇,一直醒着,根本沒好好養病啊。

    發燒就是該好好睡一覺,你身體這麼差,不能逞強啊。

    &rdquo 面對母親的連珠炮,次男整個人都消沉了。

    他一言不發,隻是苦笑着任她發牢騷&mdash&mdash這位次男是五兄妹中最冷靜的現實主義者,也是最辛辣的毒舌家,他對母親卻像是一株藤蔓般地順從,完全不趾高氣揚。

    大概是因為一天到晚生病,也一天到晚給母親添麻煩的這份意識深植于他的心中吧。

     &ldquo今天你就好好睡一天,可别随便起來走動啊。

    飯也會幫你拿來讓你在這裡吃,我煮了鍋粥,等會小裡(侍女的名字)會把它捧來。

    &rdquo &ldquo媽,我有個請求。

    &rdquo次男的口氣很軟,&ldquo今天輪到我了,我能寫嗎?&rdquo &ldquo什麼?&rdquo母親沒聽懂,&ldquo你說的是?&rdquo &ldquo那個啊,故事接龍。

    我們又開始了新一輪,昨天因為我實在太閑,所以千拜托萬拜托地請大姐先給我看了一晚,然後還想了一整個晚上啊!這次的,好像有點難。

    &rdquo &ldquo不行,這可不行。

    &rdquo母親笑着,&ldquo再怎麼樣的文豪,感冒了也是想不出好點子的。

    請大哥接這一棒吧?&rdquo &ldquo不行啊。

    交給大哥這種貨色不行啊。

    大哥他一點才能都沒有,會把什麼東西都寫成演講稿的。

    &rdquo &ldquo别把你大哥說成那樣,大哥寫的東西像個男人,寫得很好啊,媽媽我最喜歡他寫的東西了。

    &rdquo &ldquo哎喲,你不懂啦!媽,你不懂啦!總之我一定要接這一棒!這故事的下一棒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寫得出來!媽,拜托啦,讓我寫好不好?&rdquo &ldquo這還真是麻煩,你今天得好好躺着啊,還是讓大哥代替你寫吧?明天或是後天,等你身體狀況好一點了再寫不也行嗎?&rdquo &ldquo不行!媽,你覺得我們的這件事無關緊要是吧&hellip&hellip&rdquo次男歎了一大口氣後,把棉被蓋到了自己的頭上。

     &ldquo好啦好啦,&rdquo母親笑了,&ldquo是媽媽不好,那這樣怎麼樣?你躺着,慢慢念,我來寫。

    就這樣吧?就像去年春天,你發燒病倒的時候,我也是照着你說的一字一字把那很難的學校論文給寫下來了,怎麼樣,媽媽也很厲害對吧?&rdquo 病人什麼都不說,隻是整個人窩在棉被裡面,而母親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仕女小裡端着早餐進了房間。

    小裡從十三歲起便開始在入江家工作,她來自沼津邊的漁村,進入這個家庭四年,也已完全被這個家族浪漫的風氣所同化&mdash&mdash她會向小姐們借婦女雜志,并在工作的閑暇時間閱讀。

    最令她興奮的便是以前的那些仇讨物語[8]。

    &ldquo女人最重要的便是貞潔&rdquo這句話更是她的座右銘,她常竊竊緊張:真要出了什麼事定要拿命來守!在她那柳枝編成的行李箱裡,藏着一把從長女那裡拿來的銀色裁紙刀,而她将它當成是自己的懷刀。

    她雖然膚色偏黑,但有着小小的瓜子臉,全身上下也打點得幹淨利落。

    而她那左腳不太方便,以至于走起路來謹慎小心的模樣,反倒讓人憐愛。

    她把入江家的所有人當成神一樣地尊敬,前述那塊祖父的銀币勳章,在她眼中可謂閃閃發光,若要頒給她,還真是讓她承受不起。

    她深信:這世界上沒有比長女更厲害的學者,也沒有比次女更美的女性。

    而她更是深深愛着次男&mdash&mdash要是能跟這麼美貌的主人一起走上複仇之旅,那該有多好!現在沒有這種東西,這時代真是無聊&hellip&hellip她總是想着這些不着邊際的事情。

     小裡畢恭畢敬地将早餐放在了枕邊,感到有點寂寥。

    次男現在還整個人縮在棉被裡面,而他的母親則看着這幅景象笑着&mdash&mdash兩個人都不搭理小裡,所以她悄悄地坐下了。

    等待了一會後,還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她如坐針氈,朝着她的女主人開口問了: &ldquo這次的病況,不怎麼樂觀嗎?&rdquo &ldquo嗯,這該怎麼說呢&hellip&hellip&rdquo母親笑着。

     突然次男一口氣翻開了棉被,匍匐前進,把早餐的托盤拖近後拿起筷子,便用趴伏的這個體态開始狼吞虎咽。

    小裡被吓了一跳,但立刻就鎮定下來開始侍奉少爺吃飯,對方意外地還挺有精神這點讓她松了一口氣。

    不發一語的次男用相當快的速度喝着粥,嚼着梅幹,食欲看上去相當旺盛。

     &ldquo小裡,你怎麼想?&rdquo将半熟蛋打到碗裡,次男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ldquo如果我跟你結婚的話,你會做何感想?&rdquo這個問題太出人意表了。

     而跟小裡比起來,母親簡直是比她狼狽了十倍有餘:&ldquo哎呀,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要開玩笑&hellip&hellip也&hellip&hellip啊,小裡啊,他隻是說着玩!唉,怎麼能說出這麼蠻橫的玩笑呢?&rdquo &ldquo都說了是如果了。

    &rdquo次男倒是非常冷靜,畢竟他腦袋裡從前一刻開始在打轉的就是那篇小說接龍的大綱。

    而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這個&ldquo如果&rdquo到底讓小裡的心中多麼刺痛。

    畢竟他就是這麼任性的孩子:&ldquo小裡會怎麼想呢?說來聽聽吧,我要寫小說呢,當作參考。

    這次的小說,很難得呢。

    &rdquo &ldquo你&hellip&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