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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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文,而教授看似惬意地坐在講台上那張有扶手的椅子上,似乎很不開心地跟大家說道: &mdash&mdash出這種問題,你們想不及格都難啊! 大學生們無力又低聲地笑了,而我也笑了。

    教授吐出三言兩語的、難解的法文後,開始在講桌上寫東西。

     我一點都不懂法文。

    所以決定無論黑闆上是什麼問題,都回答&ldquo福樓拜是僧侶&rdquo。

    我深深地思索了一陣、輕閉上眼、拂落短發上的頭皮屑、望着自己指甲的顔色&hellip&hellip我終于拿起了筆,開始作答: 福樓拜是個僧侶,而他的徒弟莫泊桑是個大人。

    藝術的美說穿了不過就是侍奉市民的美。

    這種悲哀的谛觀,福樓拜一點都不懂,但莫泊桑完全知道。

    福樓拜為了一雪他的處女作《聖安東的誘惑》完全不受歡迎的屈辱,而浪費了他的一生。

    正所謂刳磔之苦:每當他寫完了一篇又一篇的作品,無論世人怎麼評斷他的新作,他那屈辱的傷痕總是更加激烈地發癢、生疼。

    而他心中那永遠不會被填平的空洞更是漸漸變深,最後他也因此逝去。

    他被傑作的幻影欺了眼,幻惑于永遠的美而漂浮,最後他不僅無法拯救自己的至親,更連自己都難以救贖。

    福樓拜正是這麼一位僧侶。

    以上。

     我是不會寫&ldquo老師,請讓我及格&rdquo之類的話的。

    把這段話重讀了兩次,确認沒有任何錯字後,左手拿起外套和帽子,右手拿起那張答案紙,站了起來。

    我身後的精英們因為這起立而一陣騷然。

    我的背現在正是這名男人的防風林。

    啊,這像是兔子般惹人憐愛的精英的答案紙上,寫着新晉作家的名字。

    我對這新晉作家的狼狽感到一點可憐的同時,對着那老氣橫秋的教授行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禮,然後把答卷交了上去。

    我靜靜地走出了考場,而一踏出考場的門,我便像是滾落階梯般地往下狂奔。

     出了戶外,這名年輕的盜賊突然心頭湧起一陣薄薄的悲傷。

    這份憂愁是什麼?又是從何而來的呢?他擡頭挺胸,昂首跨步地走在那被銀杏樹列隊夾着的沙礫道上。

    顯然,就是我肚子餓了!盜賊自答。

    二十九号教室的地下有個大餐廳,我便往那個方向去。

     空腹的大學生們像是從地下室的大餐廳裡滿出來了一樣,排隊的人潮從入口開始便成了一條長長的蛇,從地下到地上,而那蛇尾差不多就到了銀杏的大道上。

    在這裡,隻要花十五錢就能夠得到相當不錯的午餐,也因此隊伍大概至少有一丁[10]那麼長吧! &mdash&mdash吾乃盜賊,百年一出的怪人。

    過去的藝術家不殺人、過去的藝術家不偷盜。

    我是眼明手快、心機敏銳的小同伴! 我在大學生們之間穿梭,終于到了餐廳的入口。

    入口處有張不大的紙,上面寫着以下的内容: 今天,敝食堂在各位的光顧下迎來了創業三周年。

    作為紀念與祝福,希望各位讓敝食堂聊表謝意。

     而那些所謂的&ldquo謝意&rdquo,就陳列在入口旁的玻璃棚裡:赤紅的日本對蝦在香芹的葉下休憩,而那對切的水煮蛋上,則十分新潮地用藍色的寒天寫着&ldquo壽&rdquo的文字。

    試着探頭張望餐廳裡面,在端着這些佳肴的大學生所形成的黑色密林中,女侍們&mdash&mdash那些穿着白色圍裙的少女們正穿梭來去,翩翩飛舞。

    啊,天花闆上,竟有萬國旗。

     在地上讓人聞香的藍色花朵,正是令人有點害羞的消毒。

    這還真是選在一個好日子來到這裡了。

    同祝之!同祝之! 盜賊宛如落葉般輕飄飄地後退,舞回到了地上後,将自己的身體沒入長蛇的尾端,漸漸地沒了蹤影。

     決鬥 這并不是在模仿外國人,毫不誇張地,這是來自欲殺害對方的想望。

    但究其動機,也并非多深遠的東西:因為這個男人沒有跟我很像,所以我們也不須憑着&ldquo這世上同樣的東西不需要兩個&rdquo的理由憎惡彼此。

    這個男人以前也未曾跟我的妻子好上,并以自然主義式的陳述法向鄰居吹噓一些他的事迹&mdash&mdash對方不過就是跟我當天在咖啡廳[11]偶然碰面,穿着狗皮衣的年輕農民。

    我偷了他的酒,動機也就僅止于此。

     我是一名在北方城下町的高等學校就讀的學生。

    雖喜愛遊樂,但在金錢上卻意外地吝啬。

    平常總是抽着朋友的煙,也不去剪頭發。

    隻要努力存到五塊日元,我就會一個人悄悄到城裡去把它們全都花光。

    而在這一夜中,必不花掉超過五元的錢,也不花少于五元的錢&mdash&mdash所以我花的那五元,似乎總是花得物超所值,達到它的最大效果。

    我首先将我存的那些硬币拿去跟朋友換成五元的紙币,而這張紙币若是新的像是能割傷手一般,我的心跳便更加迅速。

    但我卻又将這紙币随意地塞進口袋裡,就這樣去了鎮上。

    我就是為了這一個月一次到兩次的&ldquo外出&rdquo而活的!當時,我為不知從何而來的憂愁所苦,那是絕對的孤獨和對一切的懷疑。

    啊!用嘴巴說出來是多麼污穢!跟尼采、比隆跟春夫比起來,莫泊桑和梅裡美以及鷗外還比較像真貨。

    我可說是為了這五元的玩樂在消耗生命。

     就算我走進咖啡館,也不會擺出一副毅然決然的樣子,相反地,我會散發出像是玩累了般的感覺。

    如果是夏天的話,就點冰啤酒;如果是冬天的話,就來杯溫熱的酒。

    我想讓人認為,我喝酒也純粹是季節的關系。

    用着開心不起來的表情啜飲着酒,我對美麗的女侍更是一眼都不看。

    無論在哪邊的咖啡館,總是有那一兩個毫無美貌可言,看起來欲望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