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施潤澤灘阙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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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願如此便好。

    ” 施複就央幾個相熟的,将葉相幫搬到家裡,謝聲有勞,衆人自去。

    渾家接着,道:“我正在這裡憂你,昨日恁樣大風,不知如何過了湖?”施複道:“且過來見了朱叔叔,慢慢與你細說。

    ”朱恩上前深深作揖,喻氏還了禮。

    施複道:“賢弟請坐,大娘快取茶來,引孩子來見丈人。

    ”喻氏從不曾見過朱恩,聽見叫他是賢弟,又稱他是孩子丈人,心中惑突,正不知是兀誰,忙忙點出兩杯茶,引出小厮來。

    施複接過茶,遞與朱恩,自己且不吃茶,便抱小厮過來,與朱恩看。

    朱恩見生得清秀,甚是歡喜,放下茶,接過來抱在手中。

    這小厮卻如相熟的一般,笑嘻嘻全不怕生。

    施複向渾家說道:“這朱叔叔便是向年失銀子的,他家住在灘阙。

    ”喻氏道:“原來就是向年失銀的。

    如何卻得相遇?”施複乃将前晚讨火落了兜肚,因而言及,方才相會留住在家,結為兄弟。

    又與兒女聯姻,并不要宰雞,虧雞警報,得免車軸之難。

    所以不曾過湖,今日将葉送回。

    前後事細細說了一遍。

    喻氏又驚又喜,感激不盡,即忙收拾酒肴款待。

     正吃酒間,忽聞得鄰家一片哭聲。

    施複心中怪異,走出來問時,卻是昨日過湖買葉的翻了船,十來個人都淹死了,隻有一個人得了一塊船闆,浮起不死,虧漁船上救了回來報信,施複聞得,吃這驚不小,進來學向朱恩與渾家聽了,合掌向天稱謝,又道:“若非賢弟相留,我此時亦在劫中矣。

    ”朱恩道:“此皆大哥平昔好善之報,與我何幹!”施複留朱恩住了一宿。

    到次早,朝膳已畢,施複道:“本該留賢弟閑玩幾日,便是曉得你家中事忙,不敢擔誤在此。

    過了蠶事,然後來相請。

    ”朱恩道:“這裡原是不時往來的,何必要請。

    ”施複又買兩盒禮物相送。

    朱恩卻也不辭,别了喻氏,解纜開船。

    施複送出鎮上,方才分手。

    正是:隻為還金恩義重,今朝難舍弟兄情。

     且說施複是年蠶絲利息比别年更多幾倍,欲要又添張機兒,怎奈家中窄隘,擺不下機床。

    大凡人時運到來,自然諸事遇巧。

    施複剛愁無處安放機床,恰好間壁鄰家住着兩間小房,連年因蠶桑失利,嫌道住居風水不好,急切要把來出脫,正湊了施複之便。

    那鄰家起初沒售主時,情願減價與人。

    及至施複肯與成交,卻又道方員無真假,比原價反要增厚,故意作難刁蹬,真徵個心滿意足,方才移去。

    那房子還拆得如馬坊一般。

     施複一面喚匠人修理,一而擇吉鋪設機床,自己将把鋤頭去墾機坑。

    約摸鋤了一尺多深,忽鋤出一塊大方磚來,揭起磚時,下面圓圓一個壇口,滿滿都是爛米。

    施複說道:“可惜這一壇米,如何卻埋在地下?”又想道:“上邊雖然爛了,中間或者還好。

    ”丢了鋤頭,把手去捧那爛米,還不上一寸,便露出一搭雪白的東西來。

    舉目看時,不是别件,卻是腰間細兩頭趽,湊心的細絲錠兒。

    施複欲待運動,恐怕被匠人們撞見,沸揚開去,急忙原把土泥掩好,報知渾家。

    直至晚上,匠人去後,方才搬運起來,約有千金之數。

    夫妻們好不歡喜!施複因免了兩次大難,又得了這注财鄉,愈加好善。

    凡力量做得的好事,便竭力為之;做不得的,他也不敢勉強,因此裡中随有長者之名。

    夫妻依舊省吃儉用,晝夜營運。

    不上十年,就長有數千金家事。

    又買了左近一所大房居住,開起三四十張綢機,又讨幾房家人小厮,把個家業收拾得十分完美。

    兒子觀保,請個先生在家,教他讀書,取名德胤,行聘禮定了朱恩女兒為媳。

    俗語說得好:六親合一運。

    那朱恩家事也頗頗長起。

    二人不時往來,情分勝如嫡親。

     話休煩絮。

    且說施複新居房子,别屋都好,惟有廳堂攤塌壞了,看看要倒,隻得興工改造。

    他本寒微出身,辛苦作家慣了,不做财主身分,日逐也随着做工的搬瓦弄磚,拿水提泥。

    衆人不曉得他是勤儉,都認做借意監工,沒一個敢怠惰偷力。

    工作半月有餘,擇了吉日良機,立柱上梁。

    衆匠人都吃利市酒去了,止存施複一人,兩邊檢點,柱腳若不平準的,便把來墊穩。

    看到左邊中間柱腳歪料,把磚去墊。

    偏有這等作怪的事,左墊也不平,右墊又不穩,索性拆開來看,卻原來下面有塊三角沙石,尖頭正向着上邊,所以墊不平。

    乃道:“這些匠工精鳥帳!這塊石怎麼不去了,留在下邊?”便将手去一攀,這石随手而起。

    拿開石看時,到吃一驚!下面雪白的一大堆銀子,其錠大小不一;上面有幾個一樣大的,腰間都束着紅絨,其色甚是鮮明。

    又喜又怪。

    喜的是得這一大注财物,怪的是這幾錠紅絨束的銀子,他不知藏下幾多年了,顔色還這般鮮明。

    當下不管好歹,将衣服做個兜兒,抓上許多,原把那塊石蓋好,飛奔進房,向床上倒下。

    喻氏看見,連忙來問:“是那裡來的?”施複無暇答應,見兒子也在房中,即叫道:“觀保快同我來!”口中便說,腳下亂跑。

    喻氏即解其意。

    父子二人來至外邊,教兒子看守,自己分幾次搬完。

    這些匠人酒還吃未完哩。

     施複搬完了,方與渾家說知其故。

    夫妻三人好不喜!把房門閉上,将銀收藏,約有二千餘金。

    紅絨束的,止有八錠,每錠準準三兩。

    收拾已完,施複要拜天地,換了巾帽長衣,開門出來。

    那些匠人,手忙腳亂,打點安柱上梁。

    見柱腳倒亂,乃道:“這是誰個弄壞了?又要費一番手腳。

    ”施複道:“你們墊得不好,須還要重整一整。

    ”工人知是家長所為,誰敢再言。

     流水自去收拾,那曉其中奧妙。

    施複仰天看了一看,乃道:“此時正是卯時了,快些豎起來。

    ”衆匠人聞言,七手八腳。

    一會兒便安下柱子,擡梁上去。

    裡邊托出一大盤抛梁饅首,分散衆人。

    鄰裡們都将着果酒來與施複把盞慶賀。

    施複因掘了藏,愈加快活,分外興頭,就吃得個半醺。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施複送客去後,将巾帽長衣脫下,依原随身短衣,相幫衆人。

    到巳牌時分,偶然走至外邊,忽見一個老兒龐眉白發,年約六十已外,來到門首,相了一回,乃問道:“這裡可是施家麼?”施複道:“正是,你要尋那個?”老兒道:“要尋你們家長,問句話兒。

    ”施複道:“小子就是。

    老翁有甚話說?請裡面坐了。

    ”那老兒聽見就是家主,把他上下隻管瞧看,又道:“你真個是麼?”施複笑道:“我不過是平常人,那個肯假!”老兒舉一舉手,道:“老漢不為禮了,乞借一步話說。

    ”拉到半邊,問道:“宅上可是今日卯時上梁安柱麼?”施複道:“正是。

    ” 老兒又道:“官人可曾在左邊中間柱下得些财采?”施複見問及這事,心下大驚,想道:“他卻如何曉得?莫不是個仙人!” 因道着心事,不敢隐瞞,答道:“果然有些。

    ”老兒又道:“内中可有八個紅絨束的錠麼?”施複一發駭異,乃道:“有是有的,老翁何由知得這般詳細?”老兒道:“這八錠銀子,乃是老漢的,所以知得。

    ”施複道:“既是老翁的,如何卻在我家柱下?” 那老兒道:“有個緣故。

    老漢叫做薄有壽,就住在黃江南鎮上,止有老荊兩口,别無子女。

    門首開個糕餅饅頭等物點心鋪子,日常用度有餘,積至三兩,便傾成一個錠兒。

    老荊孩子氣,把紅絨束在中間,無非尊重之意。

    因牆卑室淺,恐露人眼目,縫在一個暖枕之内,自謂萬無一失。

    積了這幾年,共得八錠,以為老夫妻身後之用,盡有餘了。

    不想今早五鼓時分,老漢夢見枕邊走出八個白衣小厮,腰間俱束紅縧,在床前商議